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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三十八【風燭殘年】

  裴越滿臉無辜地問道:「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兩人幾年前便已經明證心意,如今又互換婚書,即便天塌地陷也破壞不了他們的婚事,裴越當然覺得這沒有什麼不妥。只是對於谷蓁來說,還沒有經過三書六禮,更沒有完成最重要的成親儀式,稱呼豈能亂改?


  娘子夫君什麼的,莫說讓她說出口,就是想一想都覺得羞意難忍。


  裴越不至於蠢到不可救藥,眼見谷蓁彷彿坐不住,便爽朗地笑道:「蓁兒姐姐見諒,我只是好久沒有見到你,一時心喜所以忍不住開個玩笑,斷無輕薄之意。」


  谷蓁輕聲道:「你也知道許久未見?」


  這話里的意思顯而易見,透著一股淡淡的幽怨,裴越不敢再胡說八道,老老實實地答道:「谷伯伯說,在定親之前不許我和你見面,伯娘也不會同意。」


  谷蓁的性情決定她不會像其他人那樣,因為一件事就糾纏不休,只是她這兩年和裴越見面的機會寥寥無幾,每每在家中獨坐之時,自然不像面上表現出來的那般平靜。


  裴越從開平四年秋天離京,一直到開平六年正月才回來,然後與谷蓁只見過一面,接下來便是永無休止的忙碌。


  簡單點說,今日是他和谷蓁三年來第二次見面。


  故此,縱然谷蓁溫婉善良,亦不禁望著裴越說道:「縱不能見面,也可以書信往來。」


  話雖如此說,她一想到自己在男子面前袒露心跡,又忍不住臉紅起來。


  看著她強忍著羞意說出這句話的模樣,裴越心中泛起愧疚和感動,斂去臉上的笑意,認真地說道:「是我做的不好,往後定然不會這樣粗心,最多隔三日就會來府上探望姐姐。」


  谷蓁眨眨眼問道:「三天?」


  裴越小心翼翼地說道:「要不,兩天?只要我在京都之內,一定不會食言。」


  谷蓁莞爾一笑,如春日花開,明媚無比。


  她眼神溫柔地道:「裴兄弟,我並非不明事理的女子,斷不會對你百般要求。如今你是軍中大帥,平日里雜事纏身,哪裡有許多時間陪我?其實我沒想過時常能見到你,只要不是一年半載只見到一次,那便足夠了。」


  裴越輕嘆道:「蓁兒姐姐不要擔心,再過七個月就好了。」


  谷蓁白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呀,


  再不能正經多一會兒么?四哥同我說過,你和葉姐姐

  同生共死,那林大家又是個身世凄苦之人,桃花從小與你相依為命,還有沈大人府上的千金。你在我這裡許下兩天之諾,其他人又如何對待?再加上越來越多的身外事,怕是把你劈成兩半都不夠。」筆趣庫

  裴越暗自感嘆,這才是那個外表柔弱實則內心通透的谷蓁啊。


  一念及此,他格外乖巧地說道:「蓁兒姐姐放心,我再不會沾花惹草了。」


  谷蓁掩嘴輕笑,搖搖頭道:「這個我可管不著,你只要能說服葉姐姐就行。」


  裴越恨不能給她豎起大拇指,當然不是因為她的大度和包容,而是谷蓁知道自己的性格,那些溫柔的言語怕是根本起不了作用,遠不如葉七的直接果斷來得有效。裴越身邊的紅顏之中,葉七對桃花和谷蓁的態度還算親近,對林疏月也是在了解她的身世之後才勉強接受。後來她逐漸發現林疏月的善良聰慧,兩人的關係才一點點親密起來。


  至於沈淡墨,裴越想都沒有想過。


  即便那位才女已經表明心跡,可是她和葉七就像天生的對頭一般,兩人只要見面必然就會較勁。


  莫說沈淡墨的身份決定她不可能嫁入武勛親貴之家,就算沒有這個制約,裴越也不會與她進一步發展下去,總得考慮一下葉七的想法和態度。


  所以他忍不住贊道:「蓁兒姐姐果真是蘭心慧質。」


  「全當你是在誇我了。」


  谷蓁將書卷放在旁邊的小桌上,然後略顯擔憂地說道:「不知四哥在南面過得怎麼樣。」


  谷范已經南下月余,按照他的腳程應該抵達邊關。


  裴越寬慰道:「不必擔心,雖說兄長執意要隱姓埋名從軍,但是如今南邊尚未開戰,他在軍營之中不會有什麼危險。且不說他的武道修為常人難及,谷伯伯肯定不會真的不管不顧,定然會讓人在暗中盯著。谷三哥在西境歷練,谷伯伯特地在滎陽城裡弄了一個佩玉閣,為的就是及時探聽三哥的消息。所以這次兄長南下從軍,谷伯伯肯定也會安排妥當。」


  谷蓁大致明白,唯有一處不解,遂問道:「佩玉閣是什麼地方?」


  裴越想起那位劍道大家段雨竹,以及她和鄧載之間的關係,心裡想著找個時間幫他們把事情辦了,嘴上謹慎地答道:「一個賣酒的門面。」


  谷蓁點點頭,沒有再問下去,看著裴越眉眼間那抹疲憊之色,


  不禁柔聲道:「裴兄弟,你還很年輕,萬事不必心急。」


  裴越明白她的好意,然而只要想到京都看似平靜的水面下


  潛藏的暗流,又怎能躲進小樓成一統?如今他不再是那個站在干岸上坐看雲捲雲舒的閑人,而是波濤洶湧海面上的舵手之一,肩負的不僅僅是個人的榮辱生死,還有一大群忠心部屬的命運,更不必說身邊這些紅顏們的安危。


  只是在谷蓁面前他不會流露出絲毫軟弱,話鋒一轉道:「蓁兒姐姐不用著急,真的只剩下七個多月了。」


  谷蓁生生被他氣樂了,輕輕咬著下唇,眼中流露幾分溫柔的殺氣,右手一點點靠近小桌上的書卷。


  幾瞬之後,香風拂來,書卷砸向裴越的胸口。


  裴越作勢往後倒去,彷彿這本書蘊藏著千鈞之力。


  谷蓁微微一驚,旋即便看見裴越使了一個鐵板橋,上身與地面平行,雙腳卻像生根一般紋絲不動。


  裴越腰腹發力坐起來,右手握著書卷放在面前嗅了嗅,好奇地問道:「蓁兒姐姐,你用的什麼香?」


  「不理你了!」


  谷蓁實在吃不住這傢伙的憊懶無賴勁兒,起身離開水榭。


  裴越連忙跟了上去。


  四名大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感嘆自己見到的和外面傳的不太一樣,這位真的是京都百姓口中那個勇冠三軍用兵如神的武曲星?

  不過,這樣的裴侯似乎更鮮活更生動,身上沒有絲毫冷峻殺伐之氣。


  至少她們知道自家小姐很開心,很久未曾這樣開心過。


  午後,裴越向谷家人辭行,剛剛走出廣平侯府,便見一名親兵策馬疾馳而來。


  「侯爺,出大事了!」


  「何事?」


  「左執政莫大人染病不起,陛下親自去了莫大人府上,似乎……」


  親兵欲言又止。


  裴越皺起眉頭,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對於如今的大梁來說,朝政方面的細務基本是由洛庭處理,可是這不代表莫蒿禮不重要。恰恰相反,這位四朝元老對於朝局來說稱得上定海神針,只要他還站在朝堂上,宵小之輩就不敢躁動,就連絕大多數武勛都十分敬畏這位老人。


  明明現在還是春天,裴越卻感覺到幾分蕭瑟涼意。


  「不要慌亂。」


  穀梁醇厚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裴越輕嘆道:「伯父,莫大人他……」


  穀梁拍拍他的肩頭道:「走吧,我們一起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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