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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七十【何似在人間】(19)

  禁軍的消息並不滯后,在入夜之後守備師突然戒嚴京都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得知皇帝在興梁府遇刺的事情,卻遲遲沒有任何反應。


  原因很簡單,在沒有聖旨的情況下,禁軍絕對不可以離開皇宮。


  隨後守備師將藏鋒衛三千精騎趕出京都,燕王劉贊順利掌控五軍都督府,最有希望站出來主持大局的廣平侯穀梁被困在侯府之中,禁軍是唯一有能力改變局勢的力量。只是在劉贊一步步走上人生巔峰的時候,禁軍卻選擇做一個旁觀者。


  宮城東面的一座青色建築里,幾位禁軍統領眉頭緊皺地望著安穩端坐的主將,無數次想要勸說他聯合廣平侯穀梁穩定京都局勢,然而每次只要開口就會遭到一頓呵斥。


  主將名叫李訾,今年四十七歲,爵封河間侯。他非開國公侯後代,而是從軍中小卒做起,憑藉累累軍功和一身高深莫測的武道修為,是如今大梁軍中勉強能和穀梁一較高下的將才。


  禁軍共有一萬五千人,設五位統領,各領三千人。


  除去護衛聖駕去興梁府的三千人,如今宮城內外仍有一萬兩千人。


  李訾冷峻的目光從麾下統領臉上逐一掃過,最後望著始終不發一言的王九玄,沉聲道:「你對這件事有何看法?」


  王九玄冷靜地答道:「末將贊成侯爺的做法。」


  其他三位統領側目而視,心中對這位沉默寡言的同僚頗為鄙夷,雖然他們不否認王九玄能力突出,但是這廝能夠突然成為禁軍統領,最大的倚仗還是他那個身為左軍機的祖父。


  李訾繼續問道:「為何?」


  王九玄答道:「陛下遇刺真假難辨,倘若此事確是裴越所為,那麼四皇子眼下就是主持大局最合適的人選,他的種種作為並沒有破壞規矩。若這件事為假,禁軍更不能擅動,首要是護住宮城,避免有人趁亂胡作非為。只要陛下安然無恙回京,四皇子便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多久。」


  李訾微微頷首,隨後對其他統領說道:「都聽清楚了嗎?」


  雖然內心依舊不服,但是三名統領卻不敢在李訾面前無禮,紛紛應道:「末將明白了。」


  李訾淡淡道:「都回去歇著罷,沒有本侯的將令,誰都不能帶兵離開宮城。」


  「遵令。」四名統領起身應下,隨後離開節堂。


  李訾看著他們的背影,眼神晦澀難言。


  ……


  漫長的黑夜終於過去。


  這一夜不知有多少人無法入眠,亦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奔走。對於一些年長的人來說,彷彿又回到十六年前那個秋天。先帝駕崩之後,所有武勛將門都緊閉門戶,同時又派出最信任的屬下相互勾連,因為誰都知道皇權交替之時縱然極其危險,卻也是最有可能一飛衝天平步青雲的機會。


  陛下在興梁府遇刺的事情已經傳遍京都,就連祥雲號的掌柜和夥計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這些人心中只有擔憂和驚懼。


  因為那些人都說毒害陛下的叛賊就是中山侯裴越。


  祥雲號依附於裴越,倘若裴越倒了,不知會有多少人被牽連波及。


  第一抹陽光出現在天際的時候,

  京都並未像往日一般蘇醒,反而沉湎於一種詭異的死寂之中。


  大街上人影寂寥,初夏的微風吹拂而來,幾片青綠色的樹葉隨風飄蕩。


  京都北門的城牆上,成陽侯張武披掛整齊,雙手撐在牆垛上,目光平靜地望著城外的景色。


  直到他的視線中出現一眼望不到頭的黑點。


  歷經大半夜的奔波,聖駕終於從興梁府趕回京都,因為擔心趕路太快加重開平帝的狀況,所以這一路的速度堪稱很慢。


  按理來說,當聖駕出現在視線中的時候,守備師必須第一時間打開城門,同時出城迎駕。然而這一次城牆上的將士沒有任何反應,他們望著逐漸接近的長長的隊伍,紛紛握緊手中的兵器。


  聖駕由武定衛護送,同時藏鋒衛的騎兵在旁機動。


  張武眺望著如洪流一般的騎兵,心中頗為感慨。


  守備師以步卒為主,雖然也有一部騎兵,但是單論軍容的話似乎還比不上城下的藏鋒衛。老人臉上遍染風霜,眼眸中似有冬日肅殺之意。


  腳步聲在身後響起,張武沒有回頭,淡淡道:「殿下,你有沒有想過其實這件事很可能是陛下設的一個圈套?」


  劉贊換上親王朝服,愈發顯得貴氣逼人,聞言笑道:「張叔,你覺得定國公真的病故了嗎?」


  張武啞然,隨後發出會心的笑聲。


  劉贊同樣望著城下七八裡外忽然停下的聖駕,輕嘆道:「父皇這輩子都喜歡給人挖坑,可是他似乎從來沒有想過,或許有一天那個坑會害到自己。」


  張武微微一怔,扭頭看著成竹在胸的劉贊,神情古怪地說道:「看來殿下還有後手。」


  劉贊輕聲道:「這都是父皇教導有方,行事需要留些餘地,以免出現自己無法掌控的狀況。」


  他伸展雙臂,彷彿要將天地擁入懷中。


  從很多年前開始,劉贊就夢想著這一天的到來,他不願做一個富貴王爺,也不想在開平帝的陰影中活一輩子,更不想讓那幾個廢物兄弟踩在自己的頭上。他不止一次夢見過自己君臨天下的場景,更加堅信自己能比那個中年男人做得更好。


  京都城外。


  藏鋒衛分成左右兩部保護中軍,武定衛原地列陣做出守御的態勢。


  中軍之中,裴越看著身邊的將領們,平靜地說道:「你們留在原地,沒有我的命令,絕不允許輕舉妄動。」


  眾將拱手應下。


  裴越看了一眼遠處的聖駕,然後策馬前行,在數十名親兵的簇擁中朝著京都北門前行。


  這段路途並不長,僅有六七里而已,縱馬疾馳的話片刻即至。然而無論是城上的守備師,還是城下的北營官兵,都覺得這段時間無比漫長。


  燕王劉贊站在牆垛之後,盯著那個策馬而來的年輕身影,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弧度。


  在距離城門約有百步之時,裴越勒住韁繩,親兵們立刻持盾護在他身前,防止城牆上的冷箭。


  裴越抬起頭來,望著門樓前那個身穿親王朝服的年輕人,腦海中不禁浮現當初在閑雲庄湖心亭時的場景。


  沉默令人心驚。


  劉贊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裴越,降了吧。」


  裴越聽出他言語中的得意,淡淡回道:「殿下此言何意?」


  劉贊朗聲道:「你謀害父皇意圖造反,如今已然舉世皆知。本王念在過往與你有一段交情的份上,保證只殺你一人,絕不牽連他人。如若不然的話,你留在中山侯府的那一千多人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他居高臨下地望著裴越,聲音通過晨風傳遍四周。


  「降還是不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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