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七十九【看今朝】
「好!好!好!」李氏止住哭聲,眼中泛起絕望又怨毒的神色,寒聲道:「你果然是個不孝的,竟是一定要逼死自己的親生母親。好,今日我就遂了你的願,看往後誰還敢娶你這個逼死生母的混賬!」說着便拚命掙扎要往旁邊的牆上撞去,方才自然是做戲逼迫裴寧,如今卻有了幾分求死的意味,說不清是一時發瘋還是徹底崩潰。裴寧好不容易才堅定自己的心思,卻被李氏那一番絕情至極的話說得面色慘白,眼中泛起了淚花。幾個大丫鬟用力抱住李氏,要是真讓這位苛刻的太太撞牆自盡,她們幾個自然也活不下來。「老太太來了!」外面響起一連串的喊聲,緊接着只見裴太君左手拄著拐杖,右手扶著溫玉的小臂,走進清風苑的花廳之中。看着眼前哭喊著尋死的李氏,旁邊手足無措楚楚可憐的裴寧,老太君便皺眉說道:「還不攔下太太?」幾名管事媳婦連忙上前,她們自然不是那些嬌弱丫鬟能比,當下便將李氏牢牢地制住。裴太君嚴厲地說道:「親家府上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你這樣逼着寧丫頭有什麼用?」李氏哭泣道:「老太太,父親如今被關在太史台閣,侯府又被兵丁團團圍住,裏面的人生死不知。媳婦心裏實在無法安定,只盼著這丫頭能出面找那……找她三弟說幾句好話,看看能不能救下幾個人,誰知她竟然這樣絕情。」裴太君心中無奈,同時又泛起一陣膩味,冷聲道:「你也是侯門嫡女,難道連那種事的嚴重性都看不懂?莫說越哥兒現在的身份,就連魏國公他們都不敢多嘴一句,誰都不想惹禍上身。」李氏說道:「媳婦知道保不住父親,可是總不能讓那邊落個滿門抄斬的結果啊!」「你先不要鬧了,若是讓越哥兒知道你又在寧丫頭這裏鬧事,結果肯定會更壞。」裴太君皺眉說着。李氏悚然一驚,立刻老實起來。沈淡墨心中冷笑,這位老太君倒是看得清厲害關係,可是心裏多半也藏着李氏一樣的想法。果不其然,裴太君在震懾住李氏之後,轉頭望着裴寧,語氣溫和地說道:「寧丫頭——」然而她才剛剛開了一個話頭,一名大丫鬟急急忙忙地小碎步走進來,對着裴太君行禮道:「老太太,三少爺來了。」屋內眾人同時一驚,只不過有人是驚喜,有人卻是驚慌。裴太君倒還能維持平靜,問道:「他帶着多少人?」丫鬟回道:「只有十餘名親兵。」裴太君暗自鬆了口氣,然後一疊聲地道:「大開中門,讓管事將越哥兒請到定安堂,另外快去將你們老爺叫來待客!」「是。」裴太君看了一眼李氏,正色道:「待會見了越哥兒,你不許再開口,聽到沒有?」李氏被她凌厲的眼神一盯,心中泛起懼意,連忙點頭道:「媳婦明白了。」裴太君又對裴寧說道:「寧丫頭,你來替溫玉扶着我。」裴寧只得答應下來,沈淡墨在旁邊看着有趣,一路跟了上去,心裏卻又好奇國公府大門前的景象,不知裴越此刻會是怎樣的心情?定國府今年第一次中門大開,所有前院管事畢恭畢敬地跪在兩側,用眼角的餘光望着台階下肅立的年輕人。曾幾何時,他們對那個瘦弱的少年滿心鄙夷,打心底沒將他當成主子看待,甚至有的人還當面嘲笑過他。這幾人此刻面色蒼白如死,身體不受控制地戰慄著,恨不得跪在那個年輕人面前,反覆抽自己的耳光,只要他能不記恨當年的事情。階下,裴越仰頭望着定國府門樓上的匾額。開平三年三月二十日,定國府裴太君六十壽誕之日,那是他第一次站在那塊匾額下,
嘗試着融入這個新奇的世界。當時他只能站在角落裏,連裴永年的身份地位都比他高,沒有人瞧得起他,也沒有人將他放在眼裏。邁步,走上石階。「給侯爺請安!」定國府的所有管事異口同聲地喊著,每個人都將腦袋垂到接近地面。裴越面色平靜,淡淡道:「免了。」踏過中門的門檻,他忽然想起這是自己第一次從中門進出,即便是上次一腳將裴永年踹成殘廢,他也只是從側門進入。今日他只帶着十餘名親兵,出宮之後立刻來到定國府,肩膀上的傷勢還不斷作痛,顯然算不上衣錦還鄉,可是再也沒有人敢擋在他面前。秦豐和李榮兩個大管家卑躬屈膝地在前面帶路,一直到內儀門才止步,恭敬地說道:「侯爺請。」裴越望着儀門內那個面色溫柔的女子,微笑道:「每次都要勞動溫玉姐姐出來迎我,實在有些不好意思。」溫玉垂首道:「婢子是該叫您侯爺,還是三少爺?」穀梁曾對裴越說過,溫玉極有可能是鑾儀衛的人,不過裴越眼下還不想拆穿對方的身份,便淡然道:「跟以前一樣罷。」溫玉鼓起勇氣抬頭看了他一眼,側身道:「三少爺,請。」兩人一路走來,溫玉默不作聲,因為後面還跟着裴越的兩名親兵,她暗自猜測著裴越的心思。定安堂前,裴太君拄著拐杖,右手牽着裴寧,裴戎和李氏臉色灰敗地站在一旁,沈淡墨則刻意保持着距離。裴越看到這一幕心中冷笑,面上古井不波,上前拱手道:「見過太夫人。」裴太君心裏發寒,立刻意識到這個庶孫來者不善,只得勉強笑道:「知道你這兩天忙碌得很,怎麼今兒還有時間來府上看看?」裴越淡淡道:「好教太夫人知曉,我今天來只是辦一件事。」裴太君愈發覺得不詳,強撐著笑道:「進去再說罷。」裴越長身肅立,搖頭道:「不必了。太夫人,按理來說今兒該禁軍上門,只不過陛下念在我還有幾分微薄功勞的份上,特地讓我自己來處理。」旁邊的李氏此刻再無絲毫潑辣之色,上下牙齒微微顫抖著。裴太君終於聽出裴越話中的意思,顫聲道:「越哥兒,陛下讓你做甚事?」裴越掃了一眼面色發白的李氏,漠然道:「豐城侯李炳中勾連四皇子,行弒君謀逆之事,陛下醒轉之後雷霆震怒,嚴令我收押所有相關人等。李炳中如今被關在太史台閣,但是他的嫡長女還沒有歸案,所以陛下命我來帶走此人。」話音落下,兩名親兵立刻朝前逼了過去。裴太君駭然,她倒不是因為李氏一人的安危,而是李氏畢竟是裴戎的正妻,這要是讓人從府上帶走,裴戎必須要休妻不說,定國府的臉面還往哪放?「太太!太太!」旁邊的丫鬟們驚呼著。還沒等那兩個凶神惡煞一般的親兵接近,李氏兩眼一白,直接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