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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八十一【刺裴】(8)

  裴越暫居的院落位於明堂東面,徐初容和徐熙的住處則在明堂西面,路程稍微有些遠。


  徐初容離開那座小院后,一路沉默前行,旁邊的護衛們無不屏氣凝神。


  在黎民百姓眼中他們是身手卓絕瀟灑恣意的草莽豪俠,可他們從來不敢在清河徐氏這樣的豪門面前擺高手架子。不僅因為徐家給予他們足夠豐厚的報酬,更重要的是和這樣的文華世族搭上關係之後,他們自己的家族甚至是子孫後代都獲益匪淺。


  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對於這些僅有一身武功的粗人來說,能夠得到清河徐氏的照拂,這是足以改變家族命運的機會,所以沒有人敢對徐初容有半點不敬。


  他們小心翼翼地護著徐初容,好在時值文會開幕,東林內部主路的兩旁都懸著燈籠,雖然光線不是特別明亮,但也足以看清前方的道路。


  然而回到住處附近時,徐初容卻沒有轉進小道,反而繼續往西。


  護衛首領元岩不解地問道:「小姐,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徐初容堅定地說道:「去找上官尚書。」


  元岩立刻便明白她的打算,面上不禁湧現為難之色,遲疑道:「小姐,此舉怕是不妥。」


  徐初容腳步不停,問道:「為何?」


  元岩自然能聽出她語氣里的不滿,但他不希望徐初容被牽扯進這樁大麻煩里,只能誠懇地勸道:「小姐,小人知道您寬容大度不拘小節,不會因為以前在北梁京都發生的事情就對那位中山侯懷恨在心,可是那些刺客訓練有素,絕非普通盜匪。不瞞您說,小人懷疑那些刺客與軍方親貴有關,您最好不要沾上這種事,否則連首輔大人都難以處置。」


  徐初容淡淡道:「言之有理。」


  元岩繼續說道:「小人只是胡亂猜測,可萬一想要殺裴侯的人跟……跟某些貴人有關的話,您插手就會引來他人的嫉恨,這終究是一筆賠本的買賣。」


  徐初容忽地停下腳步,望着滿面憂色的元岩說道:「你錯了,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大度,裴越曾經做過的事情我從未釋懷。但是,他不能死在我朝境內,更不能死在建安城外,這是關乎大局的家國大事,怎能以私人恩怨處之?」


  眾護衛們驚訝地望着夜色之中年僅十六歲的少女。


  徐初容語速很快地說道:「元岩,我知道爹爹給了你入夜之後進出建安城的許可權,所以你現在立刻騎馬趕回去,將裴越遇襲這件事告訴我爹。」


  元岩心中輕嘆一聲,望着少女不容置疑的目光,只得拱手領命而去。


  徐初容則在其他護衛的保護中繼續前行,約莫一刻鐘過後來到禮部尚書上官鼎下榻的官邸。


  入府之前,徐初容忽地抬頭看了一眼深沉的天幕,伸出白皙的手掌,語氣複雜地輕嘆道:「下雨了。」…


  俄而,正堂內,上官鼎腳步匆匆地走進來,滿面訝異地問道:「四姑娘,緣何深夜來此?」


  徐徽言正妻所出有二女二子,長女已經出嫁,次子身患怪疾常年困居府中,然後便是三子徐熙和幼女徐初容。


  上官鼎官居禮部尚書,且依照大周朝堂慣例,禮部尚書極有可能入閣成為輔臣,按理來說不需要對徐初容如此客氣。不過連各部六七品的芝麻官都知道,這位尚書大人算得上徐首輔的得力臂膀,他能一路高升也得益於徐徽言的提攜。


  徐初容上前見禮,神色肅穆地說道:「上官叔叔,方才我去拜訪北梁中山侯,恰巧撞見有幾十名殺手意圖刺殺他,還請儘快通知朝廷並且派人去保護中山侯。」


  上官鼎輕嘆道:「這些人真是膽大包天。」


  徐初容面露疑惑地望着他。


  上官鼎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平靜,便微笑着解釋道:「中山侯這次帶着五十名親兵來到東林,那是跟着他百戰沙場的精銳,區區幾十名刺客應該沒有什麼威脅。」


  徐初容微微蹙眉,聲音冷了下來:「上官叔叔,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會有人行刺裴越?」


  上官鼎搖頭道:「我怎會提前得知?四姑娘,行刺北梁正使是何其嚴重的罪責,你可不能將這樣的罪名扣在叔叔頭上啊。」


  徐初容卻不會被他輕易糊弄過去,不解地問道:「既然上官叔叔清楚這件事的嚴重性,為何在我告訴你之後,不想着馬上派人去查看情況,反而篤定裴越不會有危險?」


  上官鼎聞言微微一笑,走到主位上坐下,指著左首第一張椅子說道:「四姑娘,且安坐。」


  徐初容不至於連這點耐心都沒有,更何況她不希望裴越出事是從大局考慮,至少在她本人看來不摻雜任何其他的情緒。


  上官鼎繼續說道:「旁人或許不清楚你身邊那些護衛的厲害,我又怎會不知?以首輔大人對你的看重,若是沒有這些頂尖高手的保護,他絕對不會允許你像現在這樣隨意出行。只要你讓他們出手協助,那位中山侯的親兵收拾一群刺客很簡單。」


  徐初容微微一窒,隨後語氣複雜地問道:「為何我就一定要讓護衛出手相幫?」


  上官鼎溫和地笑了笑,淡然道:「因為中山侯的身份決定他不能在我朝境內出事,四姑娘秀外慧中,定能明白這個道理。」


  徐初容總覺得他話裏有話,但這位禮部尚書畢竟算是長輩,在他面前亦不好太過強硬,便岔開話題說道:「上官叔叔,我覺得這件事不會那麼簡單。裴越身邊有親兵保護並非秘密,如果有人要謀害他的話,肯定不止派出那幾十名普通刺客。根據我身邊的護衛判斷,那些刺客的武道修為稀鬆平常,更像是試探虛實的馬前卒。」


  上官鼎頷首道:「其實在你進來之前,我便已經收到消息,當即派出兩百名護衛前往北梁中山侯的住處,同時命人快馬返京稟報。最遲在天亮之時,京中就會讓金吾衛一部人馬趕來東林。」…


  徐初容嗔怪道:「上官叔叔不是好人,明明早已有了安排,卻偏偏要誑我一陣。」


  上官鼎笑道:「倒也不是故意矇騙,只因四姑娘天資聰穎,我想聽聽你的看法。如今看來,這件事確實不簡單,我會謹慎處置,你不必擔心。」


  徐初容便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見她準備回去,上官鼎聽着外面逐漸響亮的雨聲,連忙一疊聲地命僕人準備雨具,然後親自將徐初容送到廊下,又對她的護衛們好生囑咐一番。


  待徐初容離開之後,上官鼎低聲道:「來人。」


  一名親隨上前道:「請大人吩咐。」


  上官鼎凝望着夜色中的雨幕,緩緩道:「派幾個機靈的小子跟着徐家千金,若是她還想插手這件事,務必要攔住她,就說這是陛下的旨意。」


  「是!」親隨躬身行禮然後退下。


  上官鼎負手立於廊下,回想着方才徐初容對那位北梁權貴的稱呼,喃喃自語道:「裴越?首輔大人,您這位掌上明珠看來有了心事啊。」


  他轉頭望着東北方向,厚重的雨簾擋住他的視線,天幕之下唯有一片混沌深沉。


  「陛下,您真的相信那位拒北侯的忠心嗎?」


  上官鼎幽幽一嘆,目光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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