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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8【刺裴】(十五)

  ,庶子無敵


  徐初容雖然不願意承認,但裴越此時表露出來的氣勢讓她心中暗驚。


  終究是在戰場上一刀一槍拼出個一等國侯的梟雄,遠非建安城中那些章台走馬、斗狗熬鷹的紈絝子弟能夠相比。她想起昨日裴越在文會酒宴上做的那首詞,可謂沉雄悲壯、酣恣淋漓,尤其是最後那句「可憐白髮生」突顯意蘊深沉,愈發令人回味無窮。


  雖然徐初容沒有見識過戰爭的慘烈,卻通過裴越這首詞領略到幾分雄壯肅殺之意。


  她望着裴越俊逸的面龐,勉強笑道:「就算陛下派兵護送你前往天滄江,方雲虎的那些兄弟乃至於出身於平江的軍中武將肯定會設法復仇。」


  裴越從容地說道:「我能反殺方雲虎,自然不會懼怕他的兄弟。不過,我與你的猜想不同,貴國的鎮國公絕對會極力約束那些人,我肯定能安然無恙地返回大梁。」


  「或許如此。對了,你昨日寫的那首詞可有題目?」


  「破陣子。」


  「好題目,只是聽着有些耳熟。」


  「沁園裏賣得最好的烈酒就叫破陣子,像我這樣的粗人很喜歡,不過應該不符合你的口味。」


  徐初容偏頭望向門外,淡淡地說道:「我只飲過果酒。」


  裴越微笑道:「果酒很適合你。」


  徐初容眉尖微蹙,忽地話鋒一轉道:「其實我一直有件事想不明白,很想請教一下你的看法。」


  裴越淡淡道:「請問。」


  徐初容微露茫然之色,眼神在這一刻略顯失焦,無形中流露出幾分懵懂的氣質。


  猶豫片刻之後,她語氣蕭瑟地說道:「所謂和親聯姻只是緩兵之計,無論我朝陛下還是你,甚至你們的皇帝陛下,心裏應該都是這樣想的。你利用四方館外的切磋詐傷,其實只是想要趁機挑動我們朝堂上的內鬥。你在昨日的酒宴上侃侃而談,想來應該是進一步激化我朝內部的矛盾。」


  裴越的神色逐漸認真起來。


  徐初容恍若未覺,繼續說道:「至於昨夜的刺殺,雖然我不知道具體的細節,可是方雲虎並非狂妄無知的蠢人,怎會輕易被你反殺?縱觀你全身上下,僅僅只是左手受了輕傷,說明方雲虎的謀略早就被你看透。你處心積慮地殺死方雲虎,徹底激怒平江方家,只為將來宣戰找一個師出有名的借口,對嗎?」


  裴越當然可以直接否認對方的推測,但他並沒有那樣做,只是眼神複雜地感慨道:「我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你,有時候你幼稚得像個頭腦簡單的少女,有時候又能讓我眼前一亮。」


  徐初容搖頭道:「這不重要,我只是想不明白。」


  裴越問道:「不明白什麼?」


  徐初容光滑白皙的面龐上湧現悲涼之色,輕聲道:「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一定要打仗?」


  裴越不答。


  徐初容認真地說道:「其實你可以阻止兩國之間的戰事,對嗎?」…


  裴越搖了搖頭,起身說道:「徐姑娘,我還是先前那個建議,最適合你的風格是清風明月的大家閨秀。若不介意的話,便在這裏用些早飯,估計要不了多久,貴國陛下就會派兵來此,押着我返回建安城。」


  徐初容望着他向外走去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嘆息一聲。


  ……


  裴越的猜測很準確,就在他和徐初容相對無言地吃着早飯時,上官鼎帶着一位年輕武將到來。


  看見徐首輔的掌上明珠也在此處,上官鼎的臉色略顯古怪,不過很快就恢復平靜,刻意忽略徐初容的存在,將那位年輕武將介紹給裴越。


  此人名叫卓凡,乃是拱衛建安城的武德營中一員偏將,奉金吾大將軍夏飛之令,領一千軍卒前來護送裴越返回建安。


  小半個時辰過後,上官鼎親自將裴越送到山門外面,他暫時還不能回京,因為東林文會從今日起進入正式流程,他這個禮部尚書還需要留下來主持大局。


  望着一千精銳士卒護送裴越遠去,上官鼎不由得鬆了口氣。


  雖然一夜未睡全身疲乏,可是相較於能夠送走裴越這個瘟神,他只覺得壓在心頭的巨石消失不見,渾身上下格外輕鬆。


  東林到建安城約為二十餘里地,因為武德營皆為步卒,所以整個隊伍的行進速度不算快。剛剛走出二三里地,裴越聽見後方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扭頭望去瞧見那個清瘦的身影,不禁重重地嘆了口氣。


  旁邊的馮毅和幾名親兵憋得極為辛苦,好不容易才沒有笑出聲來。


  待那人策馬接近之後,裴越愁眉苦臉地說道:「徐姑娘,你為何又要跟着我?」


  徐初容面色平靜地說道:「你別忘了,我說過不能讓你陷入危險,有我在你身邊,應該不會有人狗急跳牆。」


  這句話里透著強烈的自信,事實也是如此,南周境內想殺裴越的人不少,死了一個方雲虎不代表絕對安全,但是敢於徹底得罪清河徐氏的人確實沒有幾個。倘若因為刺殺裴越導致徐初容被殃及,幕後主使必然會迎來徐徽言甚至是幾十個豪門大族的反撲,就算是平江方家也無法承受這樣的報復。


  正因如此,徐初容才能從容地通過武德營士卒的防衛,陰魂不散一般來到裴越的身邊。


  裴越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感動還是厭憎,最終只能無奈地說道:「徐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你成天跟我在一起,難道就不怕引來世人的議論?」


  徐初容眨了眨眼眸,好奇地問道:「我為何要在意旁人的議論?」


  裴越被她這句話堵得啞口無言,好半晌才點頭道:「有道理。」


  徐初容策馬與他並肩前行,執着地問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問題?」


  「你可以不那樣做,難道兩國和平相處不好嗎?裴侯,你久經沙場見多識廣,應該知道但凡戰事爆發,將會有無數生靈塗炭,他們原本不需要喪命,可以平平安安地活着。雖然說建功立業是男兒嚮往之事,但你如今已是一等國侯,年紀又這麼輕,就不怕將來功高震主?你前面說的對,我不適合這些事情,可我如今終於想明白了。」…


  裴越扭頭望着她,好奇地問道:「你想明白了?」


  徐初容點頭道:「對,我想跟你成為朋友,而不是勢不兩立的敵人。」


  裴越看着她清澈無暇的眼神,明白這句話暗藏的深意,與兒女私情無關,只關乎彼此對於家國大事的看法。


  他轉頭望着前方的直道,坦然道:「徐姑娘,很抱歉,我不能答應你。」


  徐初容眼神一黯,卻沒有繼續糾纏不休。


  她微微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良久之後,她輕聲說道:「你不要誤會。」


  裴越答道:「我明白。」


  此後的路途他們沒有再閑聊,初秋的風從心頭拂過,沒有吹漣漪。


  到達建安城后,武德營的參將卓凡帶着麾下士卒返回城外的駐地,裴越與徐初容策馬並肩進入城內,徐家護衛和裴越的親兵緊隨其後。


  城內城外仿若兩個世界,喧囂熱鬧的氣息撲面而來。


  雖說建安城裏的達官貴人們出行必然前呼後擁,親隨護衛上百人也很平常,但是京城的老少爺們都極有眼力,自然能看出這對年輕男女身邊的護衛非同一般,沒有人敢攔在他們的行進方向上。


  從西城到南城距離不算太遠,不過當一行人來到極為繁華的太平街,行到一半時前方忽然出現擁堵的狀況。


  裴越望着幾十步外擋住去路的人群,嘴角扯出一個冷漠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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