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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8【道是無晴卻有晴】

    隨著漢陽城落入梁軍之手,南周被迫轉入全面防禦。【,無錯章節閱讀】


    西起邊陲涼州,中以寧國大營、承北大營和臨江大營構成防禦骨架,東至瀚海之畔,延綿兩千餘里長的防線讓兵力顯得捉襟見肘,南周軍機處只能下令各部堅守沿線的大城軍鎮和關隘。


    南周五峰水師在救援漢陽的過程中,遭遇大梁定州水師的銜尾急追,損失一部分戰船。漢陽陷落之後,長達百餘里的水域內南北兩岸皆為梁軍,五峰水師只能撤往上游,回到南周寧州與涼州交界處的水寨老巢舔舐傷口。


    經過裴越一環扣一環的大膽籌謀,大梁在天滄江南岸愈發站穩腳跟,奪取漢陽城到江陵城之間、東西長百里南北寬二十餘里的一片狹長型地帶。


    這片地域之內有兩座大城三座輔城,沿岸有三處優良渡口,以及江上兩座浮橋。


    連續數日的調動之後,北岸昌平大營、祁年大營和鎮南大營派遣大量銳卒南下,漢陽城中駐軍五萬,江陵城內軍卒達到六萬。


    在裴越的指示下,此番兵力部屬沒有任何掩飾,甚至放任南周斥候暗中抵近觀察,大軍乘勝南下之勢彰顯無遺。


    當此時,南周朝堂已經亂成一鍋粥。


    總理軍務大臣、鎮國公方謝曉的威望降到谷底,拒北侯冼春秋趁勢而起,南周軍方兩極首次出現平起平坐的局面。而且因為平江方家在此戰中折損大量中堅武將,方謝曉的權柄進一步被削弱,將來的格局難以預料。


    在軍方遭遇嚴重打擊之後,朝堂上主和派的聲音愈發響亮,而且北梁大軍虎視眈眈,隨時都有可能發起一場滅國之戰,懇求和談刻不容緩。


    只是連慶元帝都知道,這一次想要求得北梁的諒解,顯然要做好割肉的準備,聯姻那種事起不到任何作用。


    十餘年前穀梁在奪取江陵之後領軍南下,那時候南周根基穩固且軍民萬眾一心,平江陷陣營更是悍不畏死給予北梁先鋒迎頭痛擊。


    如今軍中不僅實力受損,且明顯出現內鬥的趨勢,就連陷陣營也被裴越親領騎兵打殘,還有誰能擋住士氣達到頂峰的北梁鐵騎?


    無數次爭執過後,鎮國公方謝曉引咎辭官,由拒北侯冼春秋接任總理軍務大臣,執掌統領全國將士的軍機處,負責加固北境防線。


    主和派不斷掀起浪潮,最後慶元帝和徐徽言只能選擇讓步,決定向北梁求和。


    但是,北梁真的願意開啟和談嗎?

    ……


    「和談是必然的。」


    寬敞的庭院中,樹下有一張石桌,上面擺放著各色點心果子。裴越端起茶盞輕抿一口,笑吟吟地對旁邊的葉七說道。


    葉七其實對這些事不感興趣,因為她不喜歡下棋,也知道站在足夠高的層面思考棋局是一件多麼繁瑣和困難的事情。只是這不妨礙她做一個優秀的傾聽者,故而不解地問道:「為什麼呢?你讓北岸調兵南下,不是為了趁勢攻占南周邊境?」


    裴越笑著搖頭道:「大梁這幾年不安生,朝廷也沒有餘糧啊。且不說前幾年各地的蝗災,單說去年在西邊打了整整一年的仗,戶部尚書的頭髮都熬白了。今年三州大旱,要不是祥雲號仗義出手,我看那位陸尚書說不定就要上吊自盡。」


    葉七莞爾一笑,明明這傢伙在自吹自擂,可是她卻生不出反駁的念頭。


    裴越繼續說道:「歸根結底,打仗就是比拼國力,沒銀子萬萬不行。將士們再勇猛,頂多只能拿下一城一地,沒有足夠的支撐就打不贏全局。南周看似孱弱,實則疆域超過大梁的一半,良將上百帶甲數十萬,哪有那麼容易覆滅。」


    葉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就是她喜歡與裴越閒聊的原因,不像有些人總是掉書袋,亦或者雲山霧罩誇誇其談。


    裴越伸了一個懶腰,微笑道:「我讓郭興等人調兵南下,目的在於給南周施加壓力,逼他們主動求和,這樣我朝就可以從容地敲竹槓。」


    葉七好奇地問道:「敲竹槓?」


    裴越道:「這可是一個典故,且聽我慢慢——」


    話音未落,桃花出現在院門旁,神色古怪地說道:「少爺,那位徐姑娘求見。」


    「嗯?」裴越微微一怔。


    葉七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回江陵這麼多天,好像從來沒有去找過徐初容,是不是擔心將來蓁兒妹妹不許她進門?」


    裴越義正詞嚴地說道:「葉七,我對她沒有任何想法,天地可鑑。」


    葉七微微偏頭問道:「果真?」


    裴越快速點頭道:「千真萬確。」


    葉七抬手在他額頭上點了一下,嗔道:「信你才怪!桃花,請那位徐姑娘進來吧。」


    桃花笑眯眯地應道:「是。」


    徐初容走進來的時候,裴越和葉七相談甚歡,兩人的親昵並不刻意,而是一種自然而然的表現。看到這一幕後,她心中情不自禁地泛起酸楚,面上倒還能勉強保持平靜。上前見禮過後,在葉七的禮貌邀請下,她在石桌另一邊坐了下來。


    裴越輕咳一聲,緩緩道:「徐姑娘,有何指教?」


    徐初容神情黯然,垂首道:「我想求裴侯一件事。」


    裴越心中一動,問道:「你想回建安城?這倒不是一件難事,徐姑娘——」


    徐初容猛地抬頭,直視著裴越的雙眼,懇切地說道:「我不回去。」


    裴越後面的話戛然而止,略顯心虛地轉頭看向笑盈盈的葉七,從她明亮的眸光中品出「果不其然」四個字。他登時覺得非常委屈,明明自己什麼都沒有做,這種不白之冤怎能接受,於是對徐初容說道:「徐姑娘,雖說兩國正在交戰,但是我不會拿你出氣,且戰事本就與你無關。你放心,等接下來局勢明朗,我會讓人送你回去。」


    徐初容堅定地搖搖頭道:「多謝裴侯好意,但我今日不是為自己而來。」


    裴越聽出她的弦外之音,面色漸漸嚴肅起來:「你是為清河公主而來?」


    徐初容看了一眼旁邊始終沉默的葉七,頷首道:「裴侯,如今兩國戰事開啟,聯姻之事想必作廢。公主姐姐是個好人,我以性命擔保她不知道南邊的謀劃。懇請裴侯大人大量,准許公主姐姐返回南邊,初容……初容願意下半輩子當牛做馬,報答侯爺的恩情。」


    她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往旁邊挪步,然後便要朝裴越跪下行禮。


    然而她的膝蓋才剛剛碰到地面,胳膊便被人扶起。


    轉頭一看,葉七面色如常地將她拉起來,然後對她說道:「裴越不會欺負你們兩個弱女子。」


    徐初容神情複雜地福禮道:「多謝葉姐姐。」


    葉七轉身說道:「不必言謝。」


    裴越心中感慨,緩緩道:「徐姑娘,這件事恕我不能答應你。」


    徐初容面色一白,眼中滿是悲涼之色。


    裴越正色道:「此前我在建安的時候,兩國已經交換國書,從那個時候開始,清河公主便是大梁的人。我已經修書送往京都,無論大皇子殿下是否願意履行婚約,她都不可能再回南周。當然,就算大皇子不娶公主殿下,我也可以給你一個保證,她往後餘生能過得平安喜樂。」


    看著徐初容悲傷的面色,裴越放緩語氣道:「連你都不願意回去,清河公主難道就願意回去嗎?過幾年再看罷,至少現在我不能讓她回去,那樣只會害死她。至於你自己……」


    徐初容再度打斷他的話頭道:「我不回去。」


    裴越輕嘆一聲,頷首道:「這是你的自由。」


    徐初容再度朝二人行禮,輕聲道:「叨擾二位了,初容告退。」


    望著她清瘦寂寥的背影離開小院,葉七淡淡道:「從清河徐氏的天之嬌女淪落到眼下這個境地,難怪她心如死灰。說起來,南周那些人真是不當人子,縱然貴如公主在他們眼中也只是棋子而已。」


    裴越道:「我很討厭徐徽言這種老狐狸。」


    葉七心領神會地笑道:「看來他早就想好了這條後路,只是你並不打算按照他的安排去走。」


    裴越臉上浮現一抹殺氣,點頭道:「早在京都的時候,我就好奇徐徽言為何要巴巴地將掌上明珠送到我面前,其實他從那時候起就有了這個想法。他知道清河徐氏在南渡世族之中的分量,也清楚我肯定不會錯過這個機會。從這個角度來說,徐初容算是清河徐氏獻上的貢品。」


    葉七饒有興致地望著他問道:「那你會接受徐徽言給出的這個條件嗎?」


    良久過後,裴越沉聲道:「不會。」


    葉七又問道:「為何?」


    裴越道:「我雖然不牴觸各種毒辣的詭計,但也做不到將人當成物件,所以我前面才說厭憎徐徽言。徐初容不是那種特別討喜的性子,可她本身並沒有什麼惡劣的錯處,不該成為這些陰謀算計的犧牲品。我知道自己不算一個好人,但男兒行事總要有所為有所不為。」


    葉七清脆地笑了起來,然後起身在裴越臉頰上輕輕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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