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0【大勢至】
如今都中官場上出現一個很有趣的景象。【,無錯章節閱讀】
隨著兩位皇子的儲君之爭趨於白熱化,大部分朝臣或主動或被動開始選擇站隊,目前來看劉賢和劉贇的支持者大抵形成一個對等的狀態。
朝爭當然不會一味平和,實際上這兩個月來兩撥朝臣相互之間的彈劾和攻訐不在少數。劉賢依靠這些年的經營加上吳貴妃的暗中照拂,在朝中本就擁有一些實力,在裴越出面替他解決最重要的大義名分後,他的勢力如雨後春筍一般快速壯大。
無論古今中外,權力場上永遠不會缺少投機主義者。
從龍之功的誘惑太大,所以在劉賢正式入局後,不斷有人投奔至他的麾下,充當在第一線衝鋒陷陣的大將,對二皇子一系的朝臣展開非常猛烈的攻勢。對面自然也非善茬,畢竟真要論起來屁股底下乾淨的人沒多少,無非是看誰會被對方抓住痛腳。
裴越這些時日刻意遠離中樞,但他如今在都中已經擁有一套完備的情報系統,對於這些明面上的信息了如指掌。按照鄧載呈上來的匯總數據,近半個月內通政司便收到四十七份彈劾奏章,涉及到的官員上至六部侍郎,下到七品小官,幾乎囊括都中所有衙門。
有趣的地方在於,這些彈劾奏章沒有一份牽扯到三品以上高官,更遑論兩位身處風暴中心的皇子。
而且從表面上來看,三品以上高官即東府重臣、六部尚書乃至各個重要衙門的頭頭,目前都沒有公開表態更支持哪位皇子,雖然私底下的勾連串通難以禁絕。
至於王平章和二皇子暗通款曲之事,裴越和劉賢倒也心知肚明。
此刻聽到裴越意味深長的反問,劉賢在短暫的錯愕之後,腦海中猶如一道閃電劈下,很多事情竟有豁然開朗之感,隨即不敢置信地問道:「王平章為何要這樣做?」
裴越微笑道:「與此相比,我更好奇另外一件事,二皇子緣何會相信王平章?或者說那頭老狐狸能給他怎樣的支持?」
劉賢沉吟道:「王平章身為左軍機,屹立朝堂四十年不倒,在軍中擁有眾多親信。即便他只在關鍵時刻開口聲援,對於老二來說便是最好的支持,畢竟父皇也要考慮到軍中的態度。」
裴越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悠然道:「既如此,為何在北郊夜襲這件事上,王平章明明看出這有可能是我設局,想方設法讓王九玄抽身而去,卻不願提醒一下劉費,導致他一條道走到黑?殿下,劉費這些年幫二皇子打理竹樓繼而斂財,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絕對算得上二皇子的親信。倘若王平章真是二皇子的堅定盟友,如此作為難道不怕二皇子寒心?」
劉賢微微皺起眉頭道:「也有道理,卻不知王平章事後如何說服了老二,至少眼下看起來他們還在一條船上。」
裴越心中冷笑,依他對王平章過往事跡的研究,這頭老狐狸多半又存著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想法,只不過有些話藏在心裡便是,現在還沒有到坦誠相待的時候。
他順著劉賢的話鋒接著說道:「我也很好奇。姑且不論那兩位怎樣才能做到仿佛從前那般如膠似漆,就算王平章能看出我這次出售產業的意圖,就算他能盡職盡責地提醒二皇子,就算二皇子不計前嫌採納他的建議,不動用工部的一分一毫,我也不會在意。」
他頓了一頓,眼中精光微露:「因為我本來就沒有打算用這個明擺著的局去坑二皇子,再者劉費前不久才踩過類似的陷阱,無論如何二皇子身後還有皇后娘娘,總有明眼人攔著他跳進坑裡。」
雖然裴越儘量說得風趣直白,但劉賢仍然感覺到有些吃力。
就像他當初在開平帝面前所言,他在謀算這方面並無所長。或許這就是開平帝一直空懸儲君之位的原因,劉賢如果想要成為一個合格的儲君,還需要長時間的歷練。
比不過裴越這種怪胎不要緊,畢竟國朝近百年來也只出過林清源和裴元兩位類似的人物,至少他要能逐漸磨礪出身處紛繁複雜局面中的分析和決斷能力。
望著裴越溫和的目光,劉賢汗顏道:「我本以為你是想利用出售都中產業的機會,誘使老二挪用工部的存銀,再讓人突然發起彈劾,一舉坐實他的昏聵之名。如今看來,終究還是我想得太淺顯了。」
「對也不對。」
裴越不緊不慢地說道:「殿下,自古以來青史可見,謀局能否成功不在於布局階段如何完美,因為人力終有窮盡之時,而且隨時都可能會出現不可控的變化,這會導致局勢的發展出現偏差。所以布局只是前奏和鋪墊,最關鍵在於看清局中人的性情和心思。」
他飲了一口茶,侃侃而談道:「譬如北郊小院之局,其實事後來看非常粗糙,但它之所以能成功,便是因為入局之人性情偏執,抓住機會便想嘗試。對於這樣的人,只要我露出幾分破綻,他便會迫不及待地咬住魚鉤。」
劉賢便問道:「林合?」
裴越頷首道:「關於我和此人的交集,乃是一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說來也是無趣。我只是想問殿下一個問題,二皇子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劉賢陷入沉思之中,面對這個看似很簡單的問題,他不由得想起曾經的許多往事,緩緩道:「皇后娘娘性情沉肅又謹小慎微,這當然也和父皇有關係,因而對老二的管束比較嚴格。只是老二長大開府之後,因為嫡長子的身份漸漸不服管教,而且越來越偏執,變得不太好相處。」
「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裴越言簡意賅地道。
至於劉賢理應稱呼陳皇后為母后的細枝末節,兩人都沒有在意。
劉賢點頭道:「沒錯,便是這個意思。」
裴越鎮定地道:「開平六年初,我剛從西境回來的時候,與二皇子有過一面之緣,起因是他受人攛掇,想要強迫那位南琴姑娘相陪。殿下應該知道,南琴是我兄長谷范的意中人,焉能再做那等侍奉人的事情?即便我和谷范面子不夠大,廣平侯府的臉面夠不夠?他明明知道這些關節,卻依然要做出那等行徑,可見並無人君之像。」
這番話說得劉賢略顯尷尬,因為當初他也對祥雲號動過貪念,並且在裴越手裡吃了一個大虧,從那之後才開始成熟起來。
裴越一笑帶過,繼續說道:「如是觀之,二皇子有野心,但是並無支撐他野心的能力,尤其缺乏遠見,更無時常自省的習慣。」
劉賢盡力跟上他的節奏,眼中微露激動之色,輕聲道:「所以今日之局只是誘餌,你已經做好了更周全的準備?」
裴越坦然道:「其實一直在準備。當然,這個局是否誘餌,還要看二皇子會不會跳進坑裡,如果他真的挪用工部存銀,那便會省去我們很多麻煩。天家之所以要另設府庫,便是要和朝廷區分開來,避免國朝的財政出現問題。莫說他現在還只是皇子,就算是陛下也不能隨心所欲地挪用朝廷衙門的存銀。」
劉賢對此深以為然,又問道:「倘若他沒有這樣做呢?」
裴越從容地道:「那麼誘餌便是障眼法,欲使人滅亡必讓其瘋狂。」
劉賢沒有繼續追問裴越的詳細安排,他自然明白機事不密的道理,只是神情真摯地說道:「裴越,此番能得你鼎力相助,我才有機會實現胸中抱負。無論將來如何風雲變幻,我不會忘記今日之情義。」
倒是比以前長進了一些,至於他口中的承諾……
裴越心中微微一嘆,不由自主地想到史書上的那些故事,其實如今的他也看過不少實例,譬如中宗皇帝和裴元、開平帝和裴貞、開平帝和王平章,甚至開平帝和他自己。
今日之情義?
罷了。
他按下這些遐思,面色如常地道:「這一戰雖然不會見血,但我一定盡力而為,請殿下靜觀之。」
還沒等劉賢說出幾句漂亮話,外間忽然傳來鄧載的聲音,在得到裴越的允許後,他拿著一本冊子走進來,臉上難掩振奮神色。
見禮之後,裴越便說道:「殿下面前不必虛飾,直言便是。」
鄧載領命,垂首道:「少爺,沁園股份已經成功售出。」
裴越微微一笑,眼帘垂下,風輕雲淡地說道:「可以開始了。」
()
1秒記住網: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