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9【真正的底牌】
當王平章與六皇子出現在南營眾將面前,所有人都知道擺在自己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相信他們然後矢志追隨,一旦走上這條路就再也無法回頭。不管京都城內有沒有出現變亂,只要南營大軍兵臨城下,註定會和朝廷站在對立面。倘若己方失勢,下面的兵卒還能隨時繳械等待寬宥,節堂內的武將卻沒有僥倖逃脫的可能。
第二條路便是視死如歸,以鮮血和頭顱鑄就忠臣之名。
對於堂內眾將而言,做出抉擇並不艱難,因為如今的南營早已不是當年穀梁手下的南營。
開平三年,穀梁完成對南營的調整和掌控,五位指揮使皆是他親手提拔起來的心腹,當時的狀況與如今的裴越和北營大抵相似。然而沒過多久穀梁便被調任為成京行營節制,他深知皇帝此舉的深意,於是便將李進和另兩位指揮使帶去南境。
李炳中接手南營之後,雖然始終沒有將這座大營收入囊中,可是兩年時間裡的玩弄權術也對南營中下層將官造成極大的衝擊。等到羅煥章攜西境大勝之功入主南營,固有的阻力大為降低,除了龍驤衛指揮使魏宵之外,其餘武將大多換成他信任的新面孔。
換而言之,羅煥章在南營的威望遠非李炳中能比。
王平章對眾將的反應非常滿意,與六皇子劉質對視一眼之後,對眾人說道:「事發突然,老夫亦是措手不及。」
他將祭天壇上發生的事情簡略說了一遍,聽得眾人無不驚駭莫名。
當聽到太子受傷、陛下遇刺,京都已經陷於二皇子、穀梁和蕭瑾之手,王平章在親兵家將的護佑下帶著六皇子逃出城,各指揮使心中不禁泛起一股擔憂與興奮夾雜的奇特情緒。
劉質沉聲道:「各位將軍,如今大梁處於近百年來最危險的時刻,若是讓那些賊子偷天換日,恐怕將有大廈傾倒之憂。值此危難時節,本王懇請諸位勠力同心,襄助魏國公與定軍侯起兵平叛,蕩平奸邪澄清玉宇,朝廷絕對不會虧待大家的忠心。」
另一邊定軍侯羅煥章寒聲道:「若有異心者,必為亂臣賊子之同謀,休怪本帥不認往日之情分!」
望著節堂內那些手執兵刃虎視眈眈的親兵,當即便有大部分人站出來表態,余者或有遲疑之色,但在王平章冷峻的目光注視下,亦只能高聲附和,唯獨有一人忽而發出刺耳的嘲笑聲。
龍驤衛指揮使魏宵昂然而立,掃視眾人然後盯著王平章,冷笑道:「王平章,魏某絕對不會與你這種狗賊狼狽為奸!」
王平章帶來的十餘名年輕人勃然大怒,當即便有人抽刀上前架在他的脖子上。
魏宵看也沒看刀鋒一眼,面無懼色腰杆挺直。
王平章淡淡道:「帶下去,等到京都城下,當著那些亂臣賊子的面用此人的腦袋祭旗。」
親衛領命而去,拖著不斷掙扎的魏宵離開節堂,眾將心中凜然。
王平章又道:「老夫給諸位一個時辰準備,未時二刻全軍開拔赴京平叛,未至者皆斬。」
「末將領命!」眾將齊聲應下。
待眾人離開之後,羅煥章的親兵和王平章的親衛亦走到外面戒嚴,節堂內便只剩下三位真正的核心人物。
六皇子劉質望著面如重棗的羅煥章,感慨道:「當初魏國公暗中相告的時候,本王怎麼都不敢相信,定軍侯會做出這般大義之舉,不愧是國朝的忠臣虎將。」
羅煥章微微垂首道:「殿下謬讚,這都是臣應盡的本分。」
劉質微微一笑,又看向王平章,眼中滿是讚許和敬畏:「世人都說裴越心思縝密計謀深遠,可是在本王看來他給魏國公提鞋都不配,誰能想到魏國公當年繞了那麼大一個圈子,為的便是今日這一刻?」
這句話指的是當初一件往事。
開平五年,大梁在邊境擊敗西吳數十萬大軍,取得一場酣暢淋漓又影響深遠的大捷。
裴越返京之後,原本想將滎陽府尹趙顯宏舉薦為靈州刺史,以配合自己在靈州的安排和布局。沒想到在那場雲山霧罩的朝會上,王平章突然建言西軍改制,並且極力推舉李炳中為包攬軍政大權的新任靈州刺史。
此舉自然遭到裴越的強力反對,在經過多番交鋒和爭論後,王平章主動退了一步,舉薦唐攸之為新任靈州刺史。相對於李炳中而言,唐攸之無論能力和資歷都更加適合,裴越也沒有繼續反對的理由,於是一切便成定局。
在此之前,開平帝原本要調唐攸之回京接替李炳中,成為新一任的京軍南大營主帥。
當時裴越反覆推測王平章的心思,卻始終沒有找到答案,只能認為王平章對唐攸之本人成見頗深。
唐攸之改任靈州刺史之後,羅煥章接手京軍南營順理成章,因為西境之戰中裴越當居首功,唐攸之在北線戰役中的功勞堪為第二,再往下便是時任西境金水大營主帥的羅煥章。
羅煥章駐守西境二十餘年,從邊軍小卒到虎城偏將再到一營大帥,立下過汗馬功勞,身上有無數傷疤,早就有資格更進一步。在西境戰事中配合裴越擊潰張青柏主力之後,沒有人能夠質疑他調任京營主帥的資格。
當然,前提是功勞更大的唐攸之另有安排。
劉質對此事的前因後果很清楚,先前和裴越一樣想不明白王平章為何要將靈州刺史拱手送給唐攸之,如今親眼看著羅煥章站到自己這邊,心中不禁湧起強烈的震撼,以及一絲不能表露的對王平章的畏懼和忌憚。
只不過他還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以羅煥章過往展露的骨鯁忠心,怎會在明知此事真相的情況下做出這樣的選擇?
羅煥章看了一眼王平章,繼而神色複雜地道:「殿下心中必有疑惑,其實臣算是軍中武勛里的異類,不僅在很多年前便與國公爺相識,而且對另外一位國公爺無比敬畏。」
劉質回想此人的生平,腦海中猛然蹦出一個名字,不禁訝然道:「先定國公裴貞?」
羅煥章點頭不語。
劉質輕聲一嘆,看向王平章岔開話題道:「魏國公,穀梁那邊暫且不論,蕭瑾是個極其難纏的對手,坐鎮虎城十年始終沒有給西吳人機會。若論守城之能,這世間勝過他的武人恐怕不多,不知我們有多大的把握破城?」
雖說前期取得不小的成果,但是接下來的任務難度更大,想要達成最後的目標,必須儘快占據京都掌控朝堂。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大梁軍隊除了京營之外,精銳皆在邊境,就算開平帝能夠挺過來發號施令,聖旨抵達邊境調來邊軍勤王,最快也需要一個月的時間。至於各州府的廂軍,在京營面前便如孱弱的綿羊一般,完全不值一提。
王平章平靜地說道:「殿下不必擔心,老夫早有安排。十日之內,老夫保證殿下可以從容入京。」
劉質聽出他的弦外之音,顯然這位老者對這一仗的籌謀非常妥當,從他兩年前想方設法將羅煥章調來京營便可窺一斑。
他鬆了一口氣,微笑道:「本王的身家性命便託付給魏國公了。」
王平章微微垂首以示恭敬。
未時二刻,京軍南大營整裝進發,直逼京都城下。
是日,開平七年,五月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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