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6【天若有情天亦老】(四)
在虎豹營死士打開城門之後,京軍西營龍山衛的重甲步卒穿過門洞,整齊列陣向前推進。【,無錯章節閱讀】
戰場局勢瞬間倒轉,尹道和顧宗帶來的兩百人是裴城麾下的核心,在跟隨裴城來到京都之前,他們是西境虎城驚羽營的將士。
常年與西吳游騎在高陽平原上較量,他們無論實力還是士氣都不弱於任何一支強軍。面對以重甲步卒為刀尖、虎豹營死士兩翼掩護的叛軍,這兩百勇士頑強地抗住第一波攻勢。
縱然付出極大的代價,他們還是將叛軍堵在城門附近。
戰場上的機會稍縱即逝,守備師援軍已然抵達,卻不是從城牆上下來,而是順著東西方向的正街快速衝來。
三千士氣高昂的精銳步卒,與龍山衛重甲步卒在西門展開極其慘烈的廝殺。
城牆之上,得到稟報的裴城鬆了口氣,幸好主帥蕭瑾做了周密的準備,即便他沒有料到王平章竟然提前挖了地道,可叛軍終究沒有攻破西城。
城門處狹窄的地形註定重甲步卒無法發揮出全部的實力,他們被援軍趕回去只是時間問題。
遠處的南面城樓內,蕭瑾雙手執劍,聽完傳令官的稟報之後,沉穩地說道:「通告河間侯李訾,我會再守兩個時辰,讓禁軍做好迎敵的準備。」
「遵令!」
親兵行禮應下,快步離去。
與此同時,南城指揮使毛驤大聲說道:「侯爺,叛軍的攻勢猛然激烈起來,卑職懷疑羅煥章已經親臨陣前。」
蕭瑾在親兵的保護中來到城牆上,望著下方密密麻麻的京軍身影,以及不遠處鮮血噴灑的戰局,鎮定地說道:「你猜得沒錯,我只能再給你三千兵力,必須守住南城。」
毛驤咬牙道:「卑職定不辱命!」
蕭瑾收回目光,沒有再理會叛軍洶湧的攻勢,神色平靜地望著北方,心中默念道:「陛下說你一定會出現,雖然我對此持懷疑態度,仍然希望伱不會令陛下失望。」
……
距離天光大亮僅剩不到半個時辰,都中卻沒有多少人還能安然入眠。
眼下誰也不知道外城戰局如何,有人希望守備師將士能夠挫敗敵人,只要守住京都等邊軍趕來勤王,大梁便不會發生太大的變故。有人則希望京軍能夠破城而入,行改天換日之舉,如此才能趁著這股東風青雲直上。
皇城之內倒還安寧,右執政洛庭在得到監國太子的允准之後,令六部尚書和部分武勛悉數入宮,將原本很寬敞的兩府官衙擠得滿滿當當。
所有人都知道洛庭為何要這樣做,可在局勢明朗之前,沒有人敢違逆這道命令,因為每個傳旨的內監身後都跟著一隊身軀魁梧面露殺氣的禁軍將士。
卯時初刻,後宮傳來一個消息讓焦躁不安的大臣們欣喜若狂,那種緊張到令人窒息的氣氛稍稍緩解。
開平帝在昏迷一天一夜之後終於醒轉。
後宮,興慶殿。
躺在龍床上的開平帝面色蒼白,不復往日之風姿。
雖然那一刀沒有刺中他的要害,而且刺客使用的毒藥較為尋常,太醫們處理起來並不困難,可他終究是年近五旬的老人,身體素質不像穀梁那樣強悍。
望著肉眼可見蒼老不少的皇帝陛下,後宮嬪妃無不眼淚漣漣,太子劉賢更是跪在床邊詢問開平帝的狀況,純孝之心顯露無疑。
「朕無事。」
開平帝輕聲說出三個字,然後略顯困難地扭頭望著老態龍鐘的左執政莫蒿禮,緩緩道:「朕有話同均行公說,你們都退下。」
莫蒿禮神情複雜地道:「陛下,此時當以休養為重。」
開平帝微微搖頭,堅持道:「都退下罷。」
眾人不敢再拖延,縱然萬般不舍且擔憂,亦只能魚貫而出。
偌大的寢殿內無比安靜。
開平帝望著眼前熟悉的場景,平靜地說道:「均行公請坐。」
莫蒿禮沒有推辭,在旁邊那張圓凳上坐下,看著皇帝虛弱的神態,良久之後才低聲道:「陛下,何至於此啊。」
這句話沒頭沒尾,但開平帝顯然聽懂話中的深意,他沒有立刻順著莫蒿禮的話說下去,反而流露出幾分追憶往昔的模樣,喟嘆道:「還記得父皇去世前二年,他將二哥立為儲君,當時均行公堅定地支持他。兩年後二哥病重駕崩,王平章勸朕繼位登基,很多人默不作聲,也是均行公當先發話,朕的皇位才算定了下來。」
莫蒿禮蒼老的面龐上泛起傷感之色,道:「陛下,臣真的很老了,不記得當年的故事。」
開平帝勉強笑了笑,輕聲道:「朕只是想說,世間沒有一成不變的道理,更無能永遠堅持初心的人,便如均行公這樣註定會名留青史的治世名臣,也會根據時局的不同做出完全相反的抉擇。可是朕知道,均行公無論做出怎樣的選擇,本心都是為大梁考慮。」
莫蒿禮輕嘆一聲,望著皇帝深邃的眼神,緩緩道:「所以陛下想看那個年輕人會怎樣做。」
開平帝問道:「難道均行公不想看一看?」
莫蒿禮雙手攏於袖中,悵然道:「陛下,老臣當初便說過,裴越就像一面鏡子,你所見便是你所想。如果陛下能做到君臣不相疑,裴越這孩子就能為大梁打下萬里疆土,就能幫助陛下鑄就盛世之基業。」
只有他才能在開平帝面前使用「你」這個字。
開平帝釋然笑道:「均行公誤會了。裴越那傢伙很聰明,他知道朕想看到什麼,也明白自己應該怎樣做,故而朕這次要看的不是他。」
莫蒿禮默然不語。
從始至終,這對君臣都沒有談起王平章,仿佛此時此刻京都並未遭遇叛軍的襲擊,城防也不曾出現岌岌可危的態勢。
開平帝知道這位四朝元老緣何沉默,可他並不認為自己有錯。
當初王平章沒有替王九玄求情,他便知道對方已經做好孤注一擲的準備。
朝中看似太平祥和,實則處處暗流涌動,他身為天子至尊,總不能留給新君一個危機遍布的朝廷。
良久之後,開平帝沉聲道:「均行公,可以發出那道密旨了。」
莫蒿禮的身姿似乎愈發佝僂,垂首道:「是,陛下。」
……
京都北郊,北大營駐地。
營門敞開,大軍列陣而出。
裴越看著濃重如霧的夜色,面色沉靜篤定,手中長刀發出嗜血的龍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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