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8【很多年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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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中喜慶的氣氛依舊濃烈,以祥雲號為首的各大商號在裴越回京之後順勢推出各種新奇的優惠活動,每家商鋪面前都是門庭若市,大街小巷更是行人如織。
寬敞的馬車中,徐初容刻意跟裴越保持一定距離,蹙眉道:「我怎麼覺得這件事不簡單?」
裴越問道:「何事?」
「如果公主姐姐想要見我,可以讓我入宮請安,又何必牽扯進你和皇帝的宴席之中?雖說昨日皇帝給予你無上的榮光和信重,但有些事早晚都會成為矛盾。如今你在朝中大勢已成,權柄甚至能威脅到天家的安危,今日的宴席明顯含義深遠,我不相信公主姐姐看不明白。」
「陳貴妃因為出身的緣故,在宮裡的生活沒有伱想得便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徐初容眨眨眼,靠近一些問道:「是嗎?我倒是不這麼認為。」
裴越失笑道:「那不然呢?」
徐初容托著下巴,不緊不慢地說道:「皇帝陛下想要打壓你,但是又不能太過急迫,所以要一邊打壓一邊安撫。」
裴越凝望著她清麗的側顏,好整以暇地道:「我明白了。陛下打壓我的手段是削減我手中的權力,安撫我的法子便是讓陳貴妃為你撐腰,讓你名正言順地嫁給我。」
「你……胡說甚麼!」
徐初容霞飛雙頰,轉過頭悶聲不語。
裴越湊近過去,握著她的手腕說道:「玩笑而已。等到了沁園之後,陛下肯定有事和我商談,陳貴妃則帶你去賞景一敘別情。你不必有什麼心理負擔,在她面前什麼都可以說,既然我帶你回京都,自然不會讓你再像以前那樣時時憂慮。」
徐初容神色緩和下來,輕聲道:「好,我知道了。」
來到沁園之後,果如裴越所言,剛剛下車便有一群宮人迎著,其中一位宮中女史上前見禮,十分恭敬地請徐初容去見陳貴妃。
內侍省少監侯玉則對裴越行禮道:「陛下在內園靜候衛國公。」
沁園乃是裴越一手打造,對於此地布局了如指掌,但他仍舊亦步亦趨地跟在侯玉身後。將到內園雅舍之時,裴越忽然狀若無意地說道:「侯少監。」
侯玉放緩腳步,微微躬身道:「在。」
裴越平靜地問道:「跟你打聽一個人,都知劉保近來可好?」
侯玉怔了怔,旋即壓低聲音道:「劉都知還在皇陵,奴婢不知具體情況,請衛國公恕罪。」
裴越不再多言,邁步從他身邊走過,然後便看見劉賢站在門後,面帶微笑地望著自己。
他上前行禮道:「參見陛下。」
劉賢朗聲笑著,極為親近地攬著他的右臂,道:「今日沒有旁人在場,你不必過分拘束,輕鬆一些更好。來,坐。」
廳內有一張圓桌,君臣二人對面而坐,面前各放著一樽酒壺。
宮女們在侯玉的引領下悉數退下,廳內變得愈發安靜。
裴越望著滿桌珍饈佳肴,忽然覺得這一幕有些眼熟。
那是兩年前他從南境返京,開平帝和吳貴妃為他準備了一場家宴,席間甚至親手為他盛湯。當時開平帝曾說,希望裴越能扶保大梁江山,做一個永遠忠於天家的骨鯁之臣。
斯人已逝,言猶在耳。
對面年輕皇帝的笑容仿佛有些模糊,似乎不夠真切。
君臣二人,久久未曾開口。
劉賢望著始終沉默的裴越,緩緩放下手中的筷子,目光中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仿若有千言萬語,卻挑不出一個話頭。
隨著老一輩大人物的凋零,如今的大梁在這對年輕人手中迸發出蓬勃的生機,這是無可爭議的事實。尤其是南境故土重新回到大梁的手中,劉賢才剛剛登基一年便取得足以告慰歷代君王的功績,裴越更是成為世人心中不容置疑的國之棟樑。
這還只是一個開端。
朝野上下的有識之士都堅信,只要陛下和衛國公秉持初心,大梁必將出現史書上前無古人的煌煌盛世。
然而眼下的沉默,卻讓那個美好的願景蒙上一層若有若無的陰霾。
劉賢忽然端起酒壺,為自己斟滿一杯酒。
他握著色澤晶瑩的玉杯,感慨道:「當年許頌對朕說,祥雲號是個聚寶盆,若是七寶閣能將它收入囊中,朕便可以日進斗金。雖說當時朕已是親王之尊,但父皇管得很嚴,不許挪用天家府庫的銀錢。可要結交大臣、培植心腹、豢養高手,這一樁樁一件件需要太多的銀子,於是朕被他說動,繼而打起你名下產業的主意。」
裴越微微勾起嘴角,也提起酒壺斟酒。
劉賢悠悠道:「那會你還只是一個破門而出的庶子,縱然立了一些功勞,在朝堂上露過臉,但也不過是區區子爵罷了。都中武勛親貴多如牛毛,莫說你這樣毫無根基的子爵,便是伯爵也不敢違逆一位親王的心思,所以朕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裡。」
裴越微笑道:「陛下說得沒錯。」
劉賢饒有興致地道:「你當時果真是這般想的?」
裴越頷首道:「千真萬確。以陛下當時的身份地位,想要解決我無異於捏死一隻蟲子。如果你當時直接下死手,將我從這個世界上抹除,先皇頂多就是申飭而已,最壞的結局不過是降爵和閉門自省。」
劉賢搖頭道:「可是你沒有認命。」
裴越凝望著杯中清澈的酒液,平靜地說道:「對於陛下而言,想要捏死一隻蟲子很容易,可如果要打斷這隻蟲子的脊樑,讓它變得無比聽話,這件事卻沒那麼簡單。」
劉賢微微一窒,隨即釋然道:「這話聽著順耳。」
裴越笑了笑,他當然明白對方的言外之意。
劉賢繼續追憶往昔,緩緩道:「被你算計一道之後,朕並未真正重視你的能力,只有滿腔憤恨惱怒,於是便讓年敘帶著一群高手尾隨你出京,希望能找到機會殺死你。後來回想,不由得納悶緣何會做出如此愚蠢的舉動。」
裴越淡然地說道:「陛下後來想明白了嗎?」
劉賢微笑道:「原因並不複雜,當時朕除了父皇和母后的寵愛之外別無所長,而你身邊有廣平侯和那位席先生,更重要的是你有向死而生的勇氣。」
裴越沒有接過這個話頭。
劉賢端起酒盞,遙遙敬道:「當年有愧於你,朕敬你一杯。」
裴越迎著年輕天子的目光,並未刻意做出誠惶誠恐的姿態,溫言道:「陛下言重了。」
兩人同時飲了一口。
劉賢忽然輕嘆一聲,有些好奇地問道:「朕很想知道,當年你在西境見到年敘之後,有沒有因此怨恨朕?」
裴越沉默片刻,似乎是在回憶往事,最終搖搖頭道:「不瞞陛下,臣其實早就忘了。」
劉賢定定地看著他,忽而笑了起來。
笑聲中滿是暢快之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