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事
其實裳錦以前並不是叫這個名字，她以前叫裴圓圓，團團圓圓的圓，名字還是爺爺給她起的，小時候她一直是跟爺爺奶奶住在一起，很少能見到爸爸媽媽，因為聚少離多，所以爺爺給她起名叫圓圓。
裳錦一直待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到十二歲，她清清楚楚的記得是四年級那年的暑假，父母把她接回身邊生活，改成了現在的名字。
長期並沒有跟父母居住在一起的經曆，剛開始回到那個兩百多平裝修精美的公寓時，裳錦整個人無所適從，對自己的親生父母甚至帶著一絲陌生。
楊霖第一次把她領進專門為她布置的臥室的時候，她緊緊的抓著楊霖的手，怯生生的跟在她身後，帶著新奇的目光打量著她的新房間，房間很大，牆壁、床單、被子、地毯、玩偶都是粉紅色的，她從來沒見過這麽漂亮的房間。
到底還是個孩子，裳錦走到床邊，拿起擺在床上的一隻小兔子：“這些，這些都是給我的嗎？”
楊霖走過去，蹲下來拉過她的手，溫柔的跟她說：“圓圓，這裏是你家，這些都是你的東西，我是你媽媽，所以你不用覺得害怕，好不好？”
她點點頭，繼續把玩著手裏的小兔子。
後來裴續楊霖領著她出去吃飯，她才第一次認識了餘霏和江潭。等暑假過完，裳錦就轉到了餘霏和江潭所在的學校。於是三人便一直一起來一起去的，形影不離。
裳錦越想越覺得難過，從小他們三個人就玩在一起，隻不過江潭和餘霏認識的更早一些，她似乎就像是外來者，一直都有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任何事情，江潭一定都會先想到餘霏，接下來才是她，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都是。
天台上那段對話她隔著一堵門的距離，聽得真切，卻隻能站在原地什麽也做不了，仿佛他們中間隔著的並不是一道門，而是怎麽樣也跨越不了的鴻溝。
她一直小心翼翼，無論是迎合父母還是迎合老師，都遊刃有餘，在父母麵前她總是乖巧聽話，老師麵前也是絕對不惹事的那種孩子，說白了，就是沒什麽存在感。
小時候不知道看了什麽電視劇，裏麵開朗活潑神經大條的女主角總是被許多人喜歡，於是她也試著讓自己變成這樣的人，久而久之，似乎成了一種習慣，說話開始提高音量，大方的跟別人交流，不再表現的唯唯諾諾。
她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委屈，雖然她總是一副大大咧咧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可心思卻極其細膩，總是先照顧別人的情緒，這麽些年，她都是這麽過來的，一直小心翼翼。
就這麽漫無目的的走在馬路上，她突然覺得有種身心俱疲的感覺，一直努力的想成為一個更好的讓大家都喜歡的人，可是真的太難了。
江潭在餘霏家樓下停留了大概半小時才離開，他並不是還對餘霏心存愛慕或者什麽想法，隻是這麽些年一直守在她身邊，看著她所遭受的一切打擊傷害，自己卻無能為力。他隻是不想讓她再受到什麽傷害，一點都不行，誰都不行。
從兩人離開後，沈闊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樣子，一句話也不說。
餘霏倒了杯水遞給他：“沈闊，對不起啊！我朋友的話你別太在意，他們也是無心的。”“沒事，不全是這個原因。”他接過她手上的水杯，“有些事情想跟你說。”
餘霏坐下來看著他的眼睛：“什麽事啊？”
“你，明天還要上班吧？改天再說好了。”
“好，那我先去洗澡。”
“去吧！”
沈闊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打發時間，卻顯得有點心不在焉，餘霏剛剛拿著換洗衣物進了浴室，那扇白色的磨砂門內透出浴室裏暖黃的燈光來，根本不用仔細去聽，還有淋噴頭的水流聲，簇簇的砸在瓷磚地麵上的聲音。他傾身向前，拿起了茶幾上的遙控器，調高了電視聲音，可眼睛餘光還是忍不住的飄向浴室的方向。
現在水流聲已經停下來了，隻剩下吹風機的聲音，餘霏應該是在吹頭發，吹風機的噪音戛然而止，浴室門被拉開，餘霏披散著還未幹透的頭發從裏麵走出來。沈闊反應十分敏捷的立刻擺出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態來。
餘霏看著他緊繃的坐姿，皺了皺眉頭：“你電視開太大聲啦。”
“啊？”
餘霏歎了口氣，走過去，把他手裏的遙控器奪過來，調低了電視音量，然後說道：“你去洗吧！”
不知道為什麽，沈闊竟然覺得有點緊張：“哦，好，那個……。”
“新的毛巾和牙刷我給你放在洗漱台上了。”
“謝謝。”
餘霏不可思議的眨了眨眼睛，調侃道：“不敢當啊，沈警官對我說謝謝哦。”
“少打趣我啊。”
“你趕緊去洗吧。”
沈闊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她還有些濕潤的頭發笑了笑，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轉身若無其事的走進浴室，關上門，讓自己不斷加快的心跳逐漸恢複平靜。指尖還殘留著她頭發上的味道，竟好像怎麽也散不去似的，一直縈繞在心頭。
等沈闊洗完澡出來，餘霏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手裏還捏著電視遙控器。沈闊有點不可思議的蹲在沙發跟前看著她熟睡的臉，他進去到出來總共也就十來分鍾的時間，她竟然就這麽睡著了，他把她手裏的遙控器拿出來，先是關掉了電視，然後輕輕地推了推她：“餘霏，去樓上臥室睡啦，你睡在我的地盤我要怎麽睡啊？”
可是熟睡中的人兒咕噥了一聲之後卻絲毫沒有反應，沈闊暗自發笑，隻能把她抱回二樓臥室，蓋好被子，然後輕手輕腳的回到樓下，又把餘霏事先給他準備好的棉被和枕頭擺放好，躺了下來。
本來是想要跟這丫頭說他跟穆眇眇的事情，這麽多年，兩人分分合合，彼此折磨，已經沒有任何感情可言了。眇眇敏感多疑的性格讓他一度苦不堪言，所以這段不順利的感情他就不願意跟任何人提起，也算是他的一個心結。這次回來，他也是下定決心要徹底結束這段感情了，無論她再以什麽相要挾，他都不會再心軟。
這些年來，沈闊算是看著餘霏一路走過來的，他並沒有長餘霏多少歲，大四那會兒餘霏正讀著高二，這一切變故讓這個女孩子的人生一下子跌入了穀底，他還記得喊她來認領屍體的時候，她剛從學校的期末考試上趕過來，身後跟著今年剛上初一的弟弟，那天餘霏身上穿著深色的校服外套，脖子上圍著一條紅色的圍巾，映的她整張臉更加蒼白。
餘霏拉著餘意剛進去一眼就看見被孫乾和沈闊駕著的正哭得歇斯底裏的母親：“媽，孫叔叔，我爸怎麽了？我爸到底怎麽了？”
孫乾一臉悲痛的表情，臉上早已布滿淚水，似乎什麽都不用再說明了。
餘霏不再說話，一直喘著粗氣，似乎極力在控製著自己的情緒，整個人止不住的發抖。一直縮在她身後的餘意搖搖她的衣袖：“姐姐，他們說爸爸死了嗎？”她還是不說話，可是眼淚卻再也忍不住的從眼眶裏紛紛滑落，牽著餘意的手又忍不住握緊了一些。
看著媽媽的樣子，餘意也忍不住哭了起來，起初還是小聲的哭，後來越哭越大聲越哭越大聲，餘霏隻覺得耳廓裏的聲音不斷地放大再放大，除了自己的心跳聲其他什麽聲音她都聽不見了。
“嫂子，嫂子，楚韻，醒醒，楚韻，沈闊快叫救護車。”孫乾的聲音把餘霏拉回現實。
“媽，媽你怎麽了？”
一切都混亂不堪，她真的希望這些隻是一場夢。
救護車很快就到了，把人送去了醫院。餘霏帶著餘意坐在孫乾的辦公室裏，等著處理結果，沈闊就一直站在姐弟兩身邊。
當下案子被判定為意外事故，可同時又疑點重重，這些年來，孫乾和沈闊沒有一刻放棄找出這件案子的真相。
因為當時餘霏還未成年的關係，孫乾向餘霏隱瞞了事情的真相。後來直到餘霏回國之後，孫乾才找到餘霏，十分認真嚴肅的告訴了她當年他父親的車禍，並不是什麽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而為之，隻不過真相還未被發掘出來。但總有一天，真相一定會浮出水麵，那個謀殺犯一定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第二天餘霏起來的時候看見沈闊還在熟睡，做好了早飯，但並沒有叫醒他。她知道他平時工作一直很累，幾乎全年無休，他也說過隻有在她這兒才能睡個好覺。
給沈闊留好便條，餘霏就出門去上班了，畢竟今天的晨會很重要，院長也會參加，所以絕對不能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