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茶杯
孫乾的住處相相對來說還是收拾的挺幹淨的，甚至可以用井井有條來形容。他不是第一次來到此處，甚至剛畢業那會兒找不到住處的時候還在這裏打擾過一段時間，但此刻卻還是有些拘束，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他現在特別想給餘霏打個電話，其實並沒什麽要說的事情，隻是想聽聽她的聲音而已。
換好了家居服回到客廳的孫乾，看著站在客廳裏不知所措的沈闊，在他麵前坐下來，兩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看了五秒鍾以後，孫乾忍不住開了口：“你第一次來啊？還要我去給你倒杯茶嗎？我說你這心不在……。”
沒等孫乾話說完，沈闊就趕緊去了廚房燒水泡茶。他曾對這個地方的每一寸都再熟悉不過了。走到水壺旁邊，兩個茶杯放在托盤裏，一個黑色一個褐色，磨砂質地，黑色的是他的，褐色的是師父的，褐色的那個被蓋上有一角摔破了，他之前一直說要給他買個新的，孫乾一直不同意，說這個用著就挺好，杯蓋上的小瑕疵不影響的。
那是他剛剛高中畢業，暑假裏用打工賺來的錢買來送給他的第一個禮物。
不一會兒，沈闊就端著兩杯茶就出來了，不動聲色的坐下來，臉上表情實在是讓人摸不透，其實他一直在思索著到底師父到底要跟他說些什麽事？難道他對餘霏有意的事情被他看出來了？
“說說吧。”孫乾喝了口茶，抬起一支眼看他。
“說什麽？”他有一絲絲的不安。
“這樣吧，我來問，你回答就好！”他放下手裏的茶杯，雙手撐在大腿上。
“好，沒問題，你問吧。”
“你和那個穆眇眇徹底分手了，不會再有瓜葛了吧？”
沈闊認真的回答道：“嗯，徹底分手了。”
“可這男人都忘不了初戀啊，你們又在一起這麽長的時間。”
“師父你又沒談過戀愛。”這句話說得絲毫沒有底氣。
“嘿，我這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說著抄起手邊的茶杯作勢要砸過去，沈闊配合的雙手抱住頭，又放下，笑了笑然後正色道：“要說完全把這個人從記憶裏抹去肯定不可能，但是確實是沒有感情了。”
“你什麽時候開始對我們家餘霏……？”說到一半他才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一瞬間氣氛有點尷尬，微妙的尷尬，但其實早晚都得說到這個問題上麵去。
旁邊正在喝水的沈闊差點一口水嗆死自己，咳個不停，好不容易緩過來，看來是餘意告訴他的。其實倒也不是怕他知道這件事，隻是他還沒想好該怎麽跟他說，而且說這件事就一定會要說到他和穆眇眇，畢竟這段對他說來不算太好的過去，不想再輕易提起。
“其實第一次見到餘霏的時候就對她有種特別的感覺，如果那時候我能有所意識，早點結束和眇眇的關係，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他腦海裏浮現出她清秀的臉龐，一雙眼睛好像會說話一樣，笑容和煦如清風拂過一般。她總是耐心的聽他說話，總是很懂他，安安靜靜的，從來不吵不鬧，越接觸心裏越對她有種割舍不下的情感。他從來就不是個擅於表達自己情感的人，又因為自己是有女朋友的人，所以從不逾矩。
隻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對她的感情和對別的女生很不一樣，那應該就是喜歡了。
可他不能說。
也許一輩子隻能當成自己的秘密了。
“你打住啊，霏霏那時候還沒成年呢！”
“她那時候還在上學，我當然知道不該去打擾她，隻是看到她的那種感覺很不一樣，感覺不會騙人。”
“說到底，你早就開始打我們家餘霏主意了是不是？”
孫乾真的是完全沒有想到，隻覺得餘霏在國外那段時間，他小子跑得比自己都勤快，每次都是說為了他才去的，可現在回過頭來想想，這小子完全就是自己想去啊！
沈闊連忙澄清自己：“師父，我沒您說的這麽猥瑣啊，她在上大學的時候我都沒去打擾過她一次。”
“你是真心喜歡我們家霏霏嗎？”孫乾內心其實還是有點欣慰的，畢竟這孩子自己也算是看著長大的，對他的品行各方麵相當的放心，餘霏跟她在一起將來肯定不會受委屈。
“其實我也不知道喜歡一個人到底是什麽感覺，可是我就想時時刻刻都能看見她，想要跟她在一起，好好保護她。”他眼神極盡溫柔，一想起她來，整個世界仿佛都會變得特別美好。
“你跟霏霏說過嗎？”
“本來想先找個機會跟您說的，想先得到您的許可。既然您今天都說到這份上了，就也不打算再瞞著了。師父，我想追求餘霏。”
他那雙眼睛裏滿是真誠，跟過去的他一模一樣。他記得第一次在街上看見這孩子的時候，就覺得他跟周圍的孩子有些與眾不同，那時候他雖然也站在鬥毆的那群孩子周圍，可是好像根本不關他的事一樣。後來被帶進局裏，膽子稍微小一點的孩子都嚇哭了，畢竟才是一群剛上初中的小屁孩，聽說不老實交代就要被送去少管所都不淡定了，紛紛湧上前自覺地給父母打電話。
隻有沈闊，隻有他一個人站在旁邊，一動也不動，雙手插在校服口袋裏，拽的跟二五八萬似的。孫乾看他那副樣子，心想，這孩子有點意思啊。然後走過去把他對他說：“叫什麽名字？”
“沈闊。”
“過去排隊打電話讓父母來認領。”
他卻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一樣，依然站得筆直，眼神越過他不知道到底在看些什麽。
“沈闊，就算你不說話不配合也沒用，你父母不來接你，警察叔叔就不會讓你走。等到我們一下班呢，這裏又待不了，就隻能把你送去少管所了。”他故意放慢語速，咬字清晰的把要說的話傳達給他。
隔了半響，他才把視線收回來，定定的看著他，鎮定的說道：“你不用這麽嚇唬我。”
孫乾點了點頭，朝他豎了個大拇指，就幹脆晾在一邊不再搭理他。
這群鬧事孩子的父母也陸陸續續的過來認領孩子了，有些家長剛一見到孩子，就又是打又是罵的，要麽就是寵溺孩子的那一類父母，抱著孩子說著‘人沒事就好，真是嚇死媽媽（爸爸）了’，隨後安然無事的領回家。
很快孩子們陸陸續續的都被認領回家了，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沈闊看起來神色似乎有一些不安，但仍舊站的筆直，一句話也不說。
終於還是忍不住了，他看著一直坐在他對麵觀察他的孫乾說道：“我要給一個人打電話。”
“必須是父母，隨便找個人可不行。”
“拜托了，我真的不想讓我媽媽知道我在這裏。”他那雙好看的眼睛定定的望著他，很少看見男孩子有那麽漂亮的一雙眼睛，輪廓清晰，瞳孔黑亮，睫毛又長又密。他的眼神極為誠懇，讓人不忍心拒絕。
“如果我說不行呢？”
少年的眼神一瞬間黯淡了下去，低垂著頭，走到座機旁邊，拿起來，撥通了一個電話：“喂，我現在在秦園路警察局，你過來接我一下。”
還沒等那邊有所回答，電話就迅速被掛斷。隔了不到半小時，就有個男人趕了過來，一進來禮貌性的跟在座的警官鞠了個躬：“不好意思，各位，我能帶孩子走了嗎？”
孫乾站起身來問道：“這位先生您是？”
“我是他父親，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
沈闊倒是絲毫不買他的賬，拎起腳邊的書包甩在肩膀上就朝門外走去，眼神充滿冷漠，似乎前來認領自己的這個人跟自己毫無關係似的。
沈遠高看著沈闊的背影，剛準備追出去，孫乾就叫住了他。來認領孩子的父母中他們這對最奇怪不過了，又打又罵的很平常，寵溺也不為過，可這對父子之間全程毫無交流，沈闊從進來開始也一直異常冷靜。
“沈先生真的是？”
沈遠高看出他的疑慮，轉頭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他：“我確實是沈闊的父親，這是我名片，這上麵就是我的聯係方式，有問題可以隨時來找我。沈闊這孩子到底因為什麽事才？”
“聚眾鬥毆。”孫乾掃了眼名片，上麵頭銜倒是很大，方式地產總經理，他補充問了一句，“方式地產？那個很有名的方式地產？”
“嗯，正是我就職的公司。警官，沈闊為什麽聚眾鬥毆呢？這孩子平時話不多，還是很懂事的。”他語氣裏滿是疑惑。
“一群年輕氣盛的毛頭小子聚一塊兒，打架還需要理由嗎？”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想起那小子拽的跟二五八萬的樣子，心想原來是有個有錢的爹在背後撐腰啊。
“我回頭好好說說他，警官，實在不好意思，我今天趕時間就不多留了，改天我請您吃飯。”態度倒也算是十分客氣。
揮揮手說道：“不用，您太客氣了！慢走啊！”
沈遠高走出警察局的時候，四周卻根本找不到沈闊的影子了，歎了口氣，佇立在蒼茫暮色中，心裏像是打翻了調味品一般，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