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心動
病床上躺著的人終究是睜開了眼睛，隻不過那雙眼睛空洞無一物，完全找不到視線落腳點。李玫芬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卻絲毫沒有反應，就隻聽見他平靜的開口說道：“媽，我看不見了！”
李玫芬拉著江潭的手哭的聲嘶力竭，餘霏站在江母身後輕拍著她的背，盡力安撫著她的情緒，可是好像不管什麽樣的安慰都略顯蒼白無力。
曹醫生走上前去給江潭做檢查，餘霏把江母拉到一邊，也許是打擊太大，李玫芬的情緒一直緩不過來。
這一時半會兒江伯伯他們恐怕也回不來，餘霏心裏實在是萬分著急。
正在這時，餘意竟然推門進來了，她趕緊問道：“那邊現在怎麽樣了？”
餘意表情已有了些許緩和，點點頭說道：“叫過來鬧事的那幫人已經走了，現在就剩下秦越父母和姐姐姐夫兩家人，還是在談賠償金的問題。你朋友讓我回來先跟你說聲，免得你擔心。”他突然注意到病床上的江潭醒過來了，正準備上前，餘霏拉住他的袖子，搖了搖頭，示意他暫且先別過去。
她往餘意那邊靠了靠，輕輕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閉上眼睛。這幾天她真的太累了，現在隻想能早點回家去好好睡上一覺。眼下這個局麵，真是混亂不堪，一邊要安撫死者家屬，這邊江潭又麵臨著失明和間接害死一條無辜人命的雙重折磨。
餘意看著她的樣子，忍不住有些心疼。他這個姐姐，隻有他最了解，說她逞強真的一點都不為過，她總是把自己逼到退無可退的地步。有時候他是真的希望有個人能夠好好照顧她，這個人隻要能對她好，愛護她，讓她開心就足夠了
其實今天在病房裏看見沈南行的時候，他是有點意外的。可是剛剛在會議室看著他氣定神閑的應對秦家那對難纏的姐姐和姐夫，對他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當年沈南行在學校也算是個風雲人物，就連在初中部的餘意也經常聽見他的傳聞，又因為他知道沈南行和餘霏之間關係非比尋常，所以自然更加關注一些。
他突然覺得如果餘霏真的跟沈南行在一起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可轉念一想到此刻還在生著病的沈闊，心裏又開始動搖。不行，他是站在沈闊這邊的，那可是他的沈哥哥。假如今天來醫院的人是沈哥哥，想必也可以把事情處理的滴水不漏。
曹醫生那邊給江潭檢查完之後，讓江母盡管放心，他傷口恢複的還算不錯，隻是眼睛的情況還得等明天拍完片子才能知道，並且叮囑江潭一定要好好休息才行。李玫芬這才稍微放心下來，握著曹醫生的手左一句謝有一句謝的。
曹醫生前腳剛走，沈南行和江有為就推門進來了。李玫芬看見丈夫回來了，趕緊迎上去忍不住抱著江有為哭了起來，邊哭邊說：“我們潭兒醒過來了，醒了，終於醒了。”
江有為拍著夫人的肩背溫聲細語的的安慰著：“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快別哭了，當著這麽多孩子的麵呢！”他的餘光忍不住瞄向幾個年輕人。
沈南行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餘霏身上，從剛剛進來開始，餘霏隻是眼神掃過他很快就避開了，他像個小孩子一樣希望得到她的關注和表揚。
餘意倒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輕咳了一聲，算是提醒餘霏。餘霏瞬間明白過來他的意思，但她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這件事情他承認他真的處理得很好，可是自己也是一時頭腦發熱才給他打的求救電話，沒想到他竟真的來了。
現在她倒是又有些退縮了。
究竟是在顧忌什麽呢？
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江有為得知江潭失明之後雖然傷心，可現在除了積極配合醫生的治療，別無他法。江潭現在態度也是十分消極，江家父母也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勸說他。至於秦越的事情，大家都閉口不提。江家父母並不知道江潭早已醒過來，所以還以為江潭並不知曉秦越家裏來鬧事的事情，也還不知道代駕的秦越已經在那場車禍裏當場死亡了。
失明對他來說已是個沉重的打擊，如果他再知道，秦越在那場車禍裏失去了性命，想必對他來說更加難以接受。而今天死者家屬來鬧事的事情也千萬不能讓江潭知道。
江潭從頭至尾沒再說過一句話，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呼吸仿佛都停止了，可誰也不知道此刻他的內心翻江倒海一般，久久難以平靜。
他痛苦著自己的遭遇，痛苦著給無辜的人帶去的傷害，痛苦著父母被自己拖累，朋友們也因為自己來回奔波。
為什麽會造成這樣的局麵？為什麽？
沈南行實在受不了餘霏這樣一直不敢正視自己內心的行為，走上前拉著她的手臂把她拽出了病房。餘意眼睜睜看著餘意被沈南行拖走，盡管她向他投過來求救的眼神，他卻絲毫沒理會。
天色已經漸漸黑了下來，他們此刻站在醫院樓下的停車場，沈南行常常在這裏等她，可她為了躲他寧願晚下班或者從醫院其他門出去。
說到底，她隻是個膽小鬼而已。
回憶這東西，往往越美好越可怕。因為想起曾經的美好，曾經的親密，在對比如今的陌生和疏離，那份落差就足夠讓人絕望。
什麽忘記了，根本不存在。那些回憶隻會被她可以藏好了而已，不敢觸碰，但確實存在。
“今天的事謝謝你。”餘霏思索著還要說些什麽，卻好像除了謝謝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他一臉戲謔地看著她：“隻有謝謝？”
“那群黑衣人從哪兒找來的？真的挺像那麽回事的。”餘霏想起那個像是領頭的那個光頭男人，盡管帶著一副墨鏡，可是卻似乎依舊能夠感受到他凶煞的目光。
“那是真的黑社會啊，全哥，還記得嗎？”他無奈的笑了笑，目光仍舊寵溺。
餘霏吃驚的睜大眼睛：“你真認識這號人？”全哥她還是有些印象的，當時黎曼的舅舅來醫院裏鬧事，沈南行給她解圍的時候就提到了全哥，她還一直以為是他隨便拿來嚇唬人的，沒想到今天竟然真的能見到真人。
“嗯，人脈廣。全哥隻是看起來凶，其實人很仗義。”他抱著臂倚在車上看她。
突然，他表情一瞬間變得緊張又嚴肅，在餘霏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突然伸出長臂把她整個人撈進懷裏，餘霏隻能感覺到身後呼嘯而過的車帶來的一陣氣流。
心髒砰砰砰的跳個不停。
她感覺到整個臉頰都在升溫。
沈南行剛剛繃緊的身體逐漸放鬆下來，可他並沒有打算放開她，反而更加用力的把她抱在懷裏，聲音帶著醉人的溫柔。
她聽見他輕輕地在她耳邊說著，我想你，餘霏，我非常非常想你。
一遍又一遍，讓她的心一次又一次的顫抖著，難以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