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我想靠自己贏一次”
徐朗的臉上被黑灰沾染，顯得有些狼狽，可是那雙眼睛卻閃爍著精光，與十八年前的驚恐截然相反，這一次他並未有任何畏懼，他的眉宇間閃過一絲遲疑。
為什麽兩次看到惡靈，它卻始終未對他出手？
塵埃已經散盡，他再一次將目光對準了上方的閣樓，那裏隱藏著什麽仍然猶未可知，可是他能夠感受到插在兜裏的左手變得更加不安，像是即將麵對之物，對於它來說有著極高的誘惑力！
徐朗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兩次，無論閣樓之內，是人還是惡靈，還是盒子，他都要背水一戰！
他的右手緩緩攀上了滑梯，這節梯子上麵已經被各種汙穢之物纏繞，不僅已經看不出原本的色彩，甚至摸在上麵能夠感受到一陣惡心，上麵不知是長著的，還是粘了一些白毛。
徐朗強忍著不適，一點點順著梯子往上爬，他沒有左手，速度很慢，這也給了他觀察與警惕的時間，可是隨著他的距離慢慢攀升，先前所設想的異響與異常根本沒有傳來。
四周靜謐絲毫未改，當徐朗的頭緩緩伸進閣樓之後，那個熟悉的、充滿痛苦回憶的小空間再一次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與梯子上麵肮髒不堪恰好相反，這裏的閣樓看樣子並不是那麽髒亂，有很多雜物被幾個皮箱子收斂放置，甚至還鋪上了地毯，而在最末端有一個床，卻又有點不像是床，更像是棺材……而此地有一股無法揮散的味道一直回蕩。
徐朗皺著眉頭從梯子爬了上來，這裏的氣息讓他極為不適，倒不是說讓人惡心的腥臭，反而有一種清香，可是這股清香之下，卻讓徐朗感受到了一絲異常……
好像有一種情緒……在狹小空間之中彌漫著，擴散著，吸食到五髒六腑，竟然讓徐朗有一份傷感與痛苦……
這種感覺侵蝕著徐朗先前的一鼓作氣的毅力，像是將他冰冷的內心緩緩溶解，有了一絲感性與柔軟，他被空間內的那一座棺材吸引，怔怔地往前走去……
棺材裏有一個人，是一個女人，那個女人的相貌並不是特別出眾，可是她靜靜地躺在棺中，雙手疊在胸前，閉目之時還微微蹙眉，像是柔弱中又帶著一份剛強！
徐朗的意識模糊了，在他眼中世界盡數消散，隻有這個棺中的女子，十八年了她的樣貌還是沒有改變，就保持著死前的那番容顏……可是她還是死了……
苦澀的喉嚨中艱難地吞吐出了一個字：“媽……”
這是徐朗的母親，是已經早早被惡靈虐殺，就慘死在他眼前的苦命女子，也是他曾經的依靠於眷戀，而從她身死之後，徐朗再也沒有了情感，沒有了依賴！
徐朗跪在棺前，顫抖著深處僅存的右手撫摸著那夢中的容顏，卻是那麽真實，他不知道這一切是不是真實的，也沒敢去想，準確地說是他忽略了這個問題……
沒人知道是他自己想忽略，還是有些東西希望他忽略……
他隻是輕輕地將母親像是沉睡姿態中的皺眉撫平……就像是很多年前，母親也曾這樣在他睡夢中如此做法，徐朗的左手顫抖地更加頻繁，像是即將複蘇，這裏有一種異樣的力量，對於惡靈來說同樣是難以抵抗的可怕誘惑！
但是徐朗感受不到，他像是陷入情感彌補之際，輪回的美夢，母親沒死，隻是睡著了……左手的顫栗不能將他驚醒，這精心設置的閣樓是針對於徐朗的殺局嗎？
似乎是，也似乎不是……
但是當那個女人眼皮顫抖幾下，好像即將睜開的那一瞬間，徐朗忽然腦海中傳來了一個極為遙遠卻真實存在的聲音，打破了一切臆想與虛無，穿破層層桎梏，直接將美夢打醒！
徐朗像是遭受到難以抵抗的苦楚，一把捂住了腦袋栽倒在地，而那腦海中的聲音越來越清晰，直到明朗：
“無間任務，第八名死者出現，本次任務剩餘死亡數為2人，當用盡之後，全體執行者盡數抹殺！”
轟……
世界開始清零重新排序，一點點拚湊，直到迷失的徐朗終於記起他為何會來到閣樓，而他栽倒在地的身軀被黑氣已經完全裹挾，他的左手已經完全暴露在空氣中，黑皮手套砸在地上，大量的黑霧開始彌漫。
他咬著牙，在左手不受控製之前，將目光落在了前方，那個棺材之內沒有任何屍體，更不是他的母親所在，那裏隻有一張拚圖……
這是一張純灰色為底的拚圖，很明顯隻是一小塊並不完整，但是卻滲透著極為特殊的氣息，甚至徐朗能夠覺察到這不是惡靈的氣息，可是卻與惡靈有著極為相關的感覺。
它好像要比惡靈的層次還要高級許多，但並不是惡靈！
他在左手上的黑氣即將滿溢而出的那一刻率先動手，將右手伸進了那個棺材，一把將拚圖攥在手中，原本他還以為這一瞬間會產生許多變異。
而當他警惕之時，卻發現這塊拚圖的手感摸起來很是舒服，沒有絲毫冰冷反而像是給他注入了一股暖陽的氣息，這裏麵蘊藏的未知力量並且將他的左手那幾乎複蘇的惡靈，壓製住！
左手上的顫抖逐漸變得細微，直到再也沒有任何反抗，徐朗握著這塊拚圖，他見過……
在濟明醫院被惡靈拉近地獄之時，他就見過這塊拚圖，是在地獄的十九層……難道在那個時候開始，就有東西將他逐步引導，直到本次任務的終極……
徐朗將那塊拚圖翻過來看了一眼，他記得地獄十九層之中拚圖旁邊還刻著幾個字，而他隻看清了前兩個“天海”。
而這一次，在拚圖的側麵，他真正將那些字全部收進眼底，這是一個地名：“天海街333號”
徐朗在看到這幾個字的同時，腦海不住地轟鳴，因為他清晰地記得，當時將他引入報社的那個一號人物，發送的短信是叫他前往：“中元路444號”
而中元路444號，是報社所在，也就是一尊“惡神”的位置，這一次他的家竟然隱藏著“天海街333號”的拚圖……
謎團似乎隨著進度的越來越明顯，反而越來越深奧與晦澀，這已經不是人類可以觸碰的層次，但是徐朗心中有一種想法，那就是報社安排的這一次任務，最想要的，也是這一塊拚圖！
那麽，一個大膽的猜想應運而生，地點與惡神是不是相關……
也就在這時，徐朗猛地轉過頭看向了遠處，他仿佛聽到了一聲異響，那是何孝的方向！
他趕緊將拚圖放在兜裏，重新將黑皮手套為左手戴上，馬不停蹄地趕往何孝的位置，這次任務還沒結束，盡管他好像拿到了很是關鍵之物，可是這裏並沒有盒子！
這次的任務，隻有關閉盒子，才算是結束！
徐朗的臉色越來越急，因為很明顯直到現在他仍然沒有得到盒子位置的線索，他不相信光靠人力的尋找這種苦辦法可以奏效，那麽就一定有另一種極為快速而便捷的方式可以準確地摸索到盒子的下落！
他怕的是何孝此刻已經死了，如果那樣事情就真的惡化到了無可附加的地步，他沿著來路快速原路返回，直到他來到剛才的房間。
何孝已經掙紮到了盡頭……
他的胸襟，麵部以及身下全是淡金色的血液，就這短短幾分鍾的時間內他的詛咒已經惡化到了無法阻止的地步，剛才他又吐出了一大口血，此刻脖腔之內猶如烈火焚燒，一點點在收割著他脆弱的生命！
何孝蜷縮在地板之上，整個人像一隻弓著的蝦，痛苦無比，他雙手攥拳，已經將掌心的通訊器捏碎，喉嚨中一直發出苦痛的呻吟。
徐朗看到這一幕心中登時一涼，他沒有想過何孝的處境竟然如此之差，簡直已經折磨到了最後關頭，他衝了過去，一把將何孝的身子翻過來，這一眼看去他的手都有些發抖。
何孝此時此刻的麵部通紅一片，其內像是有炙熱的火焰在燃燒，將他本就變異的血液盡數焚毀，一根根青筋高高的凸起，臉上滿是猙獰，他真的要堅持不住了！
“贏…贏了嗎……”何孝已經瀕臨散盡的意識，極為艱難地伸出手抓緊了徐朗的衣袖。
徐朗的臉上流露出極為複雜的情緒，他輕輕地搖了搖頭：“我找不到盒子究竟在哪裏……”
何孝的嘴唇不住地發抖，連帶著甩出點點混合著口水的血液，他森白的牙縫帶著鬱金香死的金色，好像他早就料到這一點，喉嚨中擠著：“徐…朗……幫我一把！”
“幫我一把！讓我死！”他嘶聲力竭地咆哮著，可是發出的聲音並不大，就像是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可是透著那股無力。
徐朗擰著眉，右手不知不覺抓緊了何孝的肩頭，已經因為用力層層泛白！
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但是這一次已經沒有多少血能被他釋放，他大大地張著嘴，猛吸了幾口氣：“找到盒子的方法，就是死人……隻有我死了，你才能看到紅光，完成任務……”
徐朗的心中在這一刻竟然滿是掙紮，如果按照以往，何孝是否去死，或者是這種死法，他欣然接受，可是他的想法再度回到了先前。
徐朗、何孝、程果果三個執行者，在各自交代遺憾之事後，滿身豪氣，信誓旦旦地走進13號別墅，他們都沒有任何懼怕，就連最為懦弱的何孝也是如此！
“我活不了了…我卑劣、軟弱、貪生怕死、我害過很多人，可是……”何孝的眼中滿是痛苦，仿佛說著這些話已經快要將那口氣用盡，“我真的想贏一次…我想堂堂正正地贏一次，你告訴我人真的可以贏下惡靈！”
何孝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但是抓著徐朗袖子的手卻遲遲不肯鬆開，“幫我一把，殺了我，找到紅光，讓我贏一次……”
徐朗慢慢地將何孝猙獰的身子放回到了地上，從背後拿出了尖刀，對準了下方被生與死折磨到了極限之人。
何孝的眼中倒映著那把耀眼的尖刀，他終於揚眉吐氣，他的臉上逐漸趨於平和，他滿是漲紅的臉上浮現了一絲視死如歸的欣然……
他是報社的隊長，他靠著運氣活了七次任務，可是他仍然沒有真真正正地贏下任何一次任務，他這一生都是個小人物，帶著許多劣根殘存了很久很久。
直到這一刻，他希望靠自己贏下這一回……
刀，淹沒了他的嗓眼，鮮血潑灑而出，何孝的目光逐漸渙散，可他的手仍然緊緊攥著，一如他漫長生命中最後爆發的決然。
惡靈不強大、人類才強大！
……
何孝，何隊長死了。
不隻是許多讀者們，包括是我自己，都不喜歡這個角色，何孝，沒有任何本事，虛偽、卑鄙、在某些方麵還有些下流，但卻是一個平庸之人最真實的表現。
他能夠活到現在，已經不易和具備光環了，但總有運氣總有用光的一天。
像徐朗和嚴言這種人，畢竟是少數，大多數都是像何孝這樣的小角色，平平無奇，庸庸碌碌，缺點很多，優點也很難發現，可是我想說的是即便是這樣的小人物，也很偉大，就在於何時找到自己的意義。
不知道大家看沒看過劉德華的天若有情，其中吳孟達飾演的保叔，是一個社會底層的擦車仔，混在hei社會的邊緣討飯吃，好像一直也看不清自己的地位，但他心裏是清楚的，所以他才會在最後鼓起勇氣，去殺了喇叭，那是他頹廢人生中的唯一一次勇敢。
何孝也是如此，我也是在盡可能地這樣寫，他不招人喜歡，可是在最終他也想靠自己贏一次，哪怕是用命做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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