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 眼
六月八日的上午九點十分，這是任務開始後的第二天，第一名死亡的執行者已經出現，這次的任務直到楊濱身死的那一刻，在某種意義上來講才算真正開始！
陽台是整個房子最接近烈日的位置，徐朗與高意遠並排佇立在這裏，看著眼下吵雜的環境與時刻不停的機械噪音，人來人往的穿梭之中，他們都將目光落在了一個身穿西裝體態豐腴的中年男人身上。
這是徐朗曾經注目過的男人，無論是裝扮還是氣質，很明顯男人是這群工人的領導者，他此時慢步走在大片的廢墟之中，不時對著一些戴著安全帽的工人指揮著。
“我們要找的人，就是他了……”徐朗凝眉看著這一切，輕聲說道。
高意遠聞言，第一時間沒有回應而是轉過頭看了一眼不遠處沙發上休息的朱自醒，確定了這邊的交談無法入其耳之後，扭過頭順著徐朗的目光看過去，想了一下說道：“我們的計劃瞞著朱自醒……可是這樣做的意義究竟在哪裏……”
他的這句話，讓徐朗為之一愣。
隨後他接著說道：“其實你在製定這次計劃之時，就已經在內心對朱自醒保持了距離與懷疑，你在懷疑他的眼睛會成為死神的耳目……”
徐朗將手撐到了眉間，遮擋著炙熱的陽光，有些口幹舌燥地說道：“人與人之間一旦有些猜忌，就再也無法回到最初。這是一次與死神的真正鬥智行動，也是對朱自醒的一次試探。”
“如果按照死神來了電影的設定，朱自醒才是這次任務的主角！那麽他身為執行者，又為何眼睛會成為死神的耳目呢……”
高意遠看著徐朗略帶愁緒的樣子，臉上的皮肉抽動了一下，嗤笑一聲：“徐朗，我從來都以為你很真實，但是現在看來你還真是虛偽的厲害……”
“為什麽這麽說？”
“其實你內心十分清楚，這次的試探對於我們來講又有什麽價值？無論朱自醒是否預言成功，他的結局都已經注定了，因為生路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講都在他的身上，你如此大費周折地運作，也不過是為了給親手殺死他，擺脫心理負擔和負罪感！”高意遠對於徐朗的行為和心理嗤之以鼻，甚至越來越不屑。
“你越來越不是以前那個無往不利、所向披靡的徐朗了，你變了太多……”高意遠犀利的話語紛紛疊出。
徐朗聽得直皺眉，他對於此話有些許的不認同，高意遠這番話說的有理有據，從表麵上來看或許是對的。
但是徐朗掌握著更深層的報社秘密，他之所以如此費盡周章的要保下朱自醒，或許有一方麵是不想隨意舍棄一個隊友，更主要的是他已經隱隱約約感受到，報社這隻惡靈，影響力在下降……
無論是從對現實世界的幹擾，還是任務一次次的超出掌握，其餘勢力的插手，都能夠看出來，報社在逐步進入後期時代！
徐朗深刻明白一個道理，一個人越是臨近毀滅，就越發瘋狂，報社同樣是如此！
七號房的大清洗算不上什麽，都是些蝦兵蟹將的死亡而已，從無間任務開始，已經開始了核心員工的滅絕，何孝、程果果隻是一個開始，接下來報社任務將會如同狂風暴雨，更加混亂與難以捉摸。
這也是他為什麽選擇與嚴言拋棄矛盾，選擇聯手的原因，真正的大清洗才要剛剛到來，也許就是下次任務，那個時候徐朗需要一個可信賴之人，朱自醒是可以為他身死之人，能保下當然要保下來。
所以他才不相信朱自醒會動手殺他，昨天晚上他背對著朱自醒，卻早早斷定朱自醒不會下手。
可惜這一點，除了徐朗與嚴言這兩個從一開始就在琢磨與研究報社存在的人之外，其餘的員工們根本涉及不到這個層次，更不會有如此意識。
哪怕這個人是在現如今報社之內，綜合能力足以排在前三的高意遠，他同樣不了解！
所以他才會自顧自地以為徐朗這次任務中的表現是偽善與仁慈，也從心底不讚同嚴言與徐朗的聯手行徑，不過這些話，徐朗並不打算與高意遠訴說。
“這次行動之後，無論我們是否會成功，都是時候與朱自醒攤牌了，想必他也能夠感受到我們的懷疑……”徐朗沒有正麵回應高意遠的質疑，而是對於此次談話做出了終結。
高意遠從徐朗的臉上收回目光，重新審視著下方的工地，那輛高聳的吊車，長長起重臂伸在半空中畫著規則的弧線，被鋼絲繩捆住的一摞摞石灰板沒有任何滑落的跡象，盡頭的吊車是一輛汽車起重機，黃色的車身在灰禿禿的廢墟中極為醒目。
看樣子應該是中型起重機，也就在十二噸左右，高意遠不是很懂，也隻能看個大概，他思考了一下說道：“如果我們兩個的直覺不錯，李鐵的死很可能會應在這輛吊車之上！”
“沒有時間去排除選項了，我們隻能做最快的部署，你的直覺與我的直覺重合，我相信會有百分之七十的概率，值得我們搏一搏！”徐朗眯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輛還在工作的吊車。
“怎麽做？”
“聯係工地的領導，讓他們休息一天的時間，隻是那輛吊車不能休息，你可以多給他加錢，讓他時刻保持運作，但是……”徐朗說到這裏，指了指頭頂剛剛劃過的起重臂頂端的運輸物。
“這些石灰板不能再吊了，換上泡沫板，這是第一手準備，即便失誤也無法造成重大事故！最主要的是，我知道這種吊車的操作室內有強製停止的按鈕，一旦有警立馬按下，就可以瞬間停止一切工作，這是我們最終的手段，也是翻盤的手段！”徐朗沉聲說道。
“你怎麽懂這麽多？”高意遠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奇怪地問道。
“剛剛用手機查的，我不知道是否準確，但是吊車的師傅一定很懂，他不會走，你可以向他問一問，這次的計劃如果可以成功，那麽我們也許掌握了一種顛覆命運的手段！”徐朗沉聲地說著心頭的猜想。
高意遠一側頭，凝眉看著他，問道：“如果不成功，那麽朱自醒就由我來殺！”說完這句話，他忽然笑了一聲：“按照先前的猜想，他算準了會死在你的手上，那麽我倒要看看如果他死在我的手上，是否也算是顛覆命運！”
徐朗皺著眉頭，聽著高意遠的話語，心頭沒有任何顫動，他不由得轉過頭看向了沙發上假寐的朱自醒，這邊的談話絕對保密，朱自醒依舊不知道，其實他的性命已經被徐朗與高意遠二人瓜分和決策！
高意遠從懷裏拿出煙盒，掏出一根叼在嘴邊，含糊地說了一句：“我出去走走！”，隨即略過客廳中的眾人，徑直離開了房子！
他那邊一開門，頓時將四周格外刺耳的噪音更加放大 ，宋卓言揉了揉耳朵，對著徐朗說道：“徐大哥，還是把窗戶關上吧，這也太吵了！”
徐朗看了看陽台這邊的情況，眼底閃過一絲思緒，最後不僅將窗戶關閉，還拉上了窗簾，少了一麵的陽光，房間的溫度稍微降低了一些，噪音也沒有那麽刺耳了。
“高大哥是要去哪？”宋卓言茫然地問道，他不理解高意遠在這個關鍵時刻為什麽要外出走走？
“不知道，也許是買水去了吧，這屋裏已經停電停水了……”徐朗慢慢地回到了客廳之中，打量著牆角縮在一團的李鐵。
現在的李鐵好似神經沒有那麽敏感，不過每一次噪音響起，他都會通身顫抖一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房間的某處一眨也不眨，倒是瞪得溜圓，像是那個牆角有什麽東西吸引著他一樣。
徐朗緩緩蹲在了他的麵前，但是卻發現他阻擋了李鐵的視線之後，也並未發現他做出了什麽異常舉動，而且視角仍然沒有變化，徐朗皺著眉頭順著目光往那處牆角看了過去，那是冰箱所在，隻不過現在房間斷電，也並未工作。
他朝著李鐵的眼前揮了揮手，小聲說道：“你還知道自己叫什麽嗎？”
李鐵忽然渾身一個激靈，像是思維被這句話打亂，他的瞳孔隱約有些放大，嘴唇不住地甩動，慢慢地伸出一隻手觸碰了一下徐朗的肩膀，但是隨後又立馬神經質地縮了回來。
緊接著原本無神的目光，再也不敢與徐朗對視，仿佛他很畏懼直視他人的眼睛一樣……
徐朗有些不明所以，李鐵的情況其實有些詭異，因為在楊濱死後，他的狀態雖然不算好，但也沒有差到如此地步，就在森林公園之中，被廣告牌嚇了一回……但是當時徐朗記得，他還開過口說讓人救他……
怎麽短短一段時間之後，李鐵這個好好的執行者，就成了失心瘋？
徐朗對這一點始終得不到合理的解釋，因為他了解的是李鐵的心理素質其實要比楊濱還要好，楊濱死前也沒瘋，為什麽他會瘋？
要知道，殺死一個人很簡單，但是想要活生生逼瘋一個人卻是難上加難！
徐朗提起一些耐心，將顫抖的李鐵扶著，眼睛緊緊盯著他的那張慘白臉色：“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李鐵的逃避情況越來越嚴重，整個人癱倒在地麵，靠著牆的上半身也隨著他腦袋的往下躲閃，越來越往地上滑落，整個人像根麵條一樣，一點力氣都沒有，被徐朗捏在手裏，軟若無骨一般！
徐朗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他的餘光在沙發上的執行者那邊掃了一下，最後還是沒打算放棄，他用力地捏著李鐵的下巴，強行讓其與自己對視。
拗不過力氣的李鐵被徐朗強勢地將頭抬了起來，強行與徐朗麵對了麵，但是李鐵依舊不敢睜開眼睛，完全不敢看徐朗的目光！
徐朗看到這一幕，心中仿佛被什麽東西擊中一般，一個很是大膽的想法湧現在了腦海之中：
“李鐵在畏懼……畏懼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