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七章 天堂河公墓
那好像是一個徐朗許多年未曾見到的晴天白日。
溫柔的風,夾雜著鬱金香氣吹拂到人的臉上,帶來一絲倦意和慵懶,好大的一片鬱金香花田,行走在其中,徐朗似乎忘記了過往的一切。
先前的疲勞與掙紮現在都化作了一片祥和。
花草略過他垂下的手背,有些癢,又有些舒適,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左手重新恢複了掌控,那原本黑漆漆的死氣也徹底消失,他成為了一個完整的人,活生生的人。
萬裏無雲的天空上,不時飛過幾隻喳喳地飛鳥,帶來一陣微風,又讓徐朗有了一絲留戀。
地上剛剛翻新的泥土有一些綿軟,踩在上麵卻不覺得濕滑,反倒像是踩在雲端之上一般讓人渾身舒適,徐朗這樣一點點走著,心如止水。
幾隻蝴蝶忽然懸停在他的麵前,交叉著換了一下位置後,就開始圍繞著他飛行,繼而朝著另一端的遠方飛去,速度不快,飛出幾步又停下,轉過身像是在看著裹足不前的徐朗。
徐朗的心頭微微一動,他有些不解地開始跟隨著蝴蝶,朝著某個方向緩緩走去。
穿過了花田、走過溪水、在旅途之間徐朗得到了久違的安寧,直到他看到了一個木屋……
草地上的棕色木屋,不算很大,但是陽光照射在其上,卻有一種朦朧的美感,透露著溫馨和祥和,他踩在草地上像是一個放下了一切的新人……
他正在看著一個新的人生,美好得像是一場夢。
木屋之內,傳來了兩聲開懷的嬉笑,徐朗聽著聲音有些熟悉,好像是兩個小男孩,逐漸靠近之後那些聲音越來越清晰。
“哥,這件衣服給媽媽給我做的!”
“都是一樣的款式,誰穿還不一樣。我那件媽做的有點小,你的那件又有點大,正好我們換一下。”
“不行!媽,你看他啊!”
徐朗好像聽出了這兩個少年是誰,他倒是沒想到那兩個老成得似成年人一樣的孩子,竟然也會在人麵前撒著嬌,就隻是為了選一件喜愛的衣服。
“好了,你是哥哥,該讓著點弟弟,你們正是長個子的時候,穿一段時間,我再給你們做一件就是了。”
一個溫柔的女聲傳到了屋外,這個女人徐朗隻從少年們的話語中聽聞過,始終沒見過麵,不過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很是恬靜的女性。
徐朗駐足在屋外,微微揚起了頭,麵朝著溫和的陽光,那張原本掛著冷漠與蒼白的臉頰,似乎被鍍上了一層金色,看起來很是悠閑。
不多時,木屋的房門被蠻力推開,兩個相貌很是英俊的小男孩抱著一個足球,朝著那一大片鬱金香花田快步跑去。
少年的嬉鬧、飛鳥的啼鳴、溪水的流淌、陽光的四溢……
這裏很美好,擁有著讓人無法自拔的魔力,沒有任何人可以拒絕這樣的生活,甚至隻是待了幾分鍾的徐朗,都想要從此一睡不醒……
但是他還是醒了過來。
而這一次從那張熟悉的床鋪上醒來,徐朗的臉上沒有了疲憊,那場夢帶給了他一份祝福和希冀,原來那個少年現在真的過的不錯。
看著窗外已經是上午的天空上卻還是陰鬱一片,徐朗剛剛醒來的好心情有些被衝淡了。
白日之夢任務結束了,大清洗也結束了,當時的天氣預報是虛假的,前六天都是晴天,反倒是徐朗執行完任務回歸之後,卻發現天氣終於變得黯淡。
徐朗將被子掀開,沒有著急起身,而是戴上眼鏡後,抽出一根煙,開始從先前的美夢之中精神回歸。
這場雨,不大,隻是淅淅瀝瀝地一直不停,距離他回歸之後已經過去了七八個小時,但這雨還是沒有停止的跡象。
但想必白日之夢中的暴風雨,這一次已經算是天公作美了,小雨之下清新空氣,反倒讓人放鬆。
看著房內不斷升騰的煙縷,徐朗的思緒又一次渙散,現在坐在床頭吸煙,看著窗外雨點的情報好像他經曆過好多次,這種另類的感覺讓他稍稍有些覺得虛幻。
一切似乎和許久之前都沒有變化,但報社,卻隻剩下了三個人。
徐朗、嚴言和無名。
白日之夢的幸存者有四個,零因為那個特殊性已經不需要必須回歸報社了。
現在的徐朗,已經完成了他的第十次任務,同樣也享受著這個規則,完成十次和十次以上的執行者,不必強製歸回報社、或是居住報社,同時也就不再具有那規定性質的外出時間。
也就是說,現在的徐朗已經可以自由出入報社,在何地都可以傳送進任務之內。
不過,這個世界上也沒有徐朗喜歡逗留之地,他幾乎沒怎麽多想就選擇了回歸報社之內,好像這裏是他最憎恨之地,卻也是他唯一一個可以感受到溫度的地方。
畢竟,這裏還有嚴言和無名。
盡管,無名此時此刻還是一個活死人……
關於這一點,徐朗當時也百思不得其解,理論上來說,無名是在任務中被抽離的靈魂,一切傷勢在完成任務回歸之後都應該修複痊愈,但這一次並沒有。
無名還是保持著任務之中的狀態,無法思考、無法動彈。
昨晚徐朗和嚴言將無名安置在他的房間之後,也商議了許久,最後隻能得出一個不妙的結論:白日惡靈太過強大,它造成的傷勢,就算是報社也不能完全修複。
這是一個很壞的消息,無名如此狀態很難再去撐過最終局,而他們也絕對無法在麵對報社本身的同時,去照顧他……
無名的命運似乎注定了,因為七天後,最終局就要來了!
當徐朗三人回歸到報社的那一刻,修複傷勢的同時,每個人都在大腦中收到了報社的指引。
“七天後,這一代最終任務將會開啟,同時也是報社的最後一次任務,執行員工:徐朗、嚴言、零、無名。”
這就是最終任務的內容,很簡單。
甚至連任務名稱、等級、內容全都沒有,隻是簡單確定了是最終任務和執行者。
讓徐朗有些側目的是,它說是報社的最後一次任務,這也符合了徐朗和嚴言之前的猜測,報社已經進入了末期,他們這一代執行者是最後一代,他們四個人是最後的執行者,將要去執行報社存在以來發布的最後一次任務。
而隻要能夠在這最終任務活下來,就可以離開報社,重新成為人!
昨天收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徐朗和嚴言統一地沒有任何興奮感,這已經是早早確定之事,隻是報社依舊將無名算作是執行者倒是有些意外。
無名現在說死沒死、說活也不算活,一個人沒了靈魂、沒了記憶、沒了知覺,到底還算不算是活人?
報社說是算的,那麽他的結局似乎就不是徐朗能夠改變的了。
這也是徐朗即便是從美夢中醒來,心情依舊不是很好的主要原因,他費盡力氣將無名從白日之夢解脫出來,似乎還是沒有太大的作用。
長歎口氣之後,徐朗還是從床上站了起來,開始走向了衣櫃。
他的衣櫃之中並沒有太多的衣服,但卻有一套純黑色的西裝,這是他早早就準備好的,今天也正好用得上。
今天並不是輕鬆的一天,完成白日之夢之後的第一天,他需要去完成一個承諾。
但經過思考之後,他發現自己身為最後七天的幸存者,所要做的事,也不僅僅是完成一個承諾而已。
徐朗看著鏡子中臉色一沉不變的慘白,西裝筆挺但卻顯得很是肅穆,想起來上一次穿正裝,還是噩夢求婚的時候,那也已經是很遠之前的事情了。
嚴言這個時候應該還在睡覺,昨晚分開之後,嚴言就勒令徐朗絕對不要去叫他,他準備睡個一天一夜,差點被惡靈挖心的感覺太糟糕了。
徐朗整理好一切,轉頭看了一眼外界的陰雨天氣,雙手都戴上了黑皮手套,抓起了一把純黑色的雨傘,走了出去關上房門。
報社之內很安靜,這棟三層小樓隱藏著無數的孤魂,但沒有誰敢在這個時候現身。
最諷刺的是,一個掌控惡靈的惡靈,卻不允許此地擁有任何惡靈。
靜悄悄的樓道,稍稍讓徐朗有一些不習慣,想著三天前這裏還有一些讓他討厭的人活動,而現在卻隻剩下了他自己。
想到這裏,他將雨傘放在牆邊,從懷中拿出了煙盒,失去了左手讓他點煙都有些費力。不過他也早已習慣。
叼著香煙的徐朗再沒有任何情緒,從一個個熟悉的門牌號、其內卻空無一人的房前快步走過,沒有一絲停留。
朦朧的水汽,混合著煙縷,原本清新的雨天被那濃烈的煙霧攪亂,徐朗撐著傘攔下了一輛疾馳而來的出租車,又是有些費力地收傘,這也讓他沒能完美地避開雨點,有些打濕了發絲。
徐朗撣了撣身上的雨珠,眉頭皺了皺,像是有些厭惡這潮濕的感覺,頓了一下之後才對前方的司機輕聲說道:
“天堂河公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