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19

  柒月細細地數著每一個細節,口中的寒氣變成一縷縷白煙飄散在空氣裏。說這些話的時候,柒月的腦海裏回蕩著白紫欒的話。她轉而向蘇黎繼續說道:“你知道嗎?在那座叫武漢的特別城市,白紫欒曾經跟我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要帶你去我去過的每一個地方,告訴你我和誰曾經牽手走過哪條街,哪條巷,說過哪些話,做過哪些事。我不想讓你錯過我生命的每一分鍾,哪怕是在愛情的範疇。是的,沈陌巷,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讓你錯過我生命的每一分鍾。”


  蘇黎握了握她冰涼的手,笑笑,然後他聽見眼淚的聲音,從他們幹澀生疼的眼睛裏啪嗒啪嗒,一滴一滴,那麽沉重,蒼老。打濕了那些再也找不回來的記憶。


  我親愛的朋友,我想你了。可是我不能對你說,就像開滿了梨花的樹上,永遠不可能結出蘋果。我想你了,可是我不能對你說,就像高掛的彩虹,永遠無人能夠觸摸。我想你了,可是我不能對你說,就像無人的火車軌道,永遠不會有輪船駛過。


  我親愛的朋友,我又想你了。我沉默的時候,就是我想你的時候。我想你的時候,就是我沉默的時候。我微笑的時候,就是我想你的時候。我想你的時候,就是我微笑的時候。我微笑著沉默的時候,就是我想你的時候。我想你的時候,就是我微笑著沉默的時候。


  柒月記得白紫欒曾經送給她一本書——《突然我記起你的臉》。


  “突然我記起你的臉。在黑暗之中,無人之時,車窗之外,洶湧的人群當中,長途跋涉的火車之上,空曠的陽台,平地,再不能與你說話的同一空間,奔跑過後急促的呼吸聲裏,短暫相擁的身體裏,閉上眼之後……”


  白紫欒,突然我記起你的臉。


  從happy house 出來,柒月準備回家,蘇黎說:“我送你吧!”柒月點點頭,快上車的時候卻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又搖搖頭。她想,她是萬萬不能讓段思涼看到她和蘇黎在一起的,即使段思涼知道自己從未喜歡過她。但段思涼是對她的感情也是真的吧,自私和占有。總之,她不想再激化段思涼與蘇黎之間的矛盾。


  蘇黎會意地一笑,徑自打開車門坐在駕駛座上,柒月剛轉身要走,他卻又叫住她“對了,去青湖前,我哈爾濱遇到了俞政楠。他遊曆了許多地方,拍的照片,我都發到你郵箱了,你有時間就看看吧!”


  “嗯。”看到紅燈口的公交車,柒月匆匆地應了一聲就連忙小跑到站台。她還來不及隔著綠化帶再看蘇黎的身影,公交車就已經到站。


  柒月回到家的時候,段思涼正坐在沙發上注視著門口的方向,那神情看起來似乎是在等人。柒月有些做賊心虛的感覺,在玄關換了鞋,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安,她特意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就在她還在心裏醞釀著該找什麽樣的借口向段思涼解釋她這幾天去了哪兒的時候,段思涼的聲音就幽幽地傳過來“怎麽樣?這幾天和蘇黎在青湖還好嗎?”


  柒月微微有些驚愕地望著他,隨即點點頭。她忘了沈陌巷要把她推向段思涼的事了,那麽沈陌巷怎會不告訴段思涼這幾天來的一切?

  段思涼來到她麵前,和她僅隔著一方不到兩尺的吧台,用拇指與食指捏住她的下巴。他說:“你驚訝我是怎麽知道你和蘇黎在一起的是嗎?”


  柒月搖頭“不,我一點兒都不驚訝。從我知道你和他設計報複暮悅的時候開始,我就知道他是與你站在同一戰線的。”


  段思涼顯然已經知道柒月得知他與蘇黎間的一切,他繞開暮悅的話題,表情饒有興趣。“哦?同一戰線?你確定我們是站在同一戰線的嗎?最後把楚暮悅一網打盡的,不還是他麽?你怎麽知道我不是故意答應他與他聯手,從而讓你徹底對他死心呢?”


  “你……”


  “但是柒月,不管我是不是故意,我做了什麽,傷害了誰。我隻要你知道,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我要把你留在身邊,再也不受到任何傷害。”段思涼捏住柒月下巴的手指忽然用力,讓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其實柒月是很想告訴他,他才是傷她至深的人,但是她無法向沒有比現在更脆弱的段思涼開口。


  “柒月,我隻原諒你這一次,別再去找沈陌巷了,我會瘋狂的。我承認我的感情很自私,但是這就是我,你們不要再讓我失望,因為我也不知道下次自己會變成什麽樣。”段思涼說完鬆開她,臨走前還送給她一個淺淺的微笑。柒月長舒一口氣,有氣無力地提著包包上樓。


  唐淺逸的誤會、楚暮悅的背叛、白紫欒的死因、段思涼的警告、蘇黎的退讓、養父母的過世……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柒月心力憔悴,她感覺自己的心都被壓得喘不過氣來。打開電腦,在網上搜了些港劇來看,冗長的劇情,柒月忽然想起蘇黎說發到她郵箱裏的俞政楠的照片。她登錄自己的郵箱,卻發現收件箱裏早已信滿為患,各種商場的打折促銷、名牌店發來的生日問候、雜誌的訂閱係列……,這些無聊的信件在七個月的時間裏迅速占據了柒月的郵箱。


  柒月在堆滿屏幕的發件人裏尋找蘇黎的名字,上下拉動鼠標,一個熟悉的發件人卻讓她的精神瞬間集中——紫欒。沒錯,就是白紫欒的名字。她的郵箱裏還有白紫欒的未讀信件麽?柒月放在鼠標上的手都開始顫抖起來,她把目光瞄上日期——2009年3月31日。


  2009年3月31日18時01分——那不就是今年愚人節的前一天,也就是白紫欒替她出賽,衝出護欄跌進山崖的那天!也就是說,這是白紫欒死前給她發的最後一封郵件!而她自那以後再沒登過郵箱,也就是她還沒看過這封郵件!


  柒月忍住內心的波瀾,渾身顫栗著點開郵件。白紙黑字,微軟雅黑的五號字體,字字烙在她的心上。剛看到第一句,她的就淚如雨下。


  親愛的柒月,見字如麵。


  請你原諒我的自作主張和不辭而別。


  也許你永遠不會看到這封郵件,也許你看到這封郵件的時候你已經有了更好的姐妹。但我就是不甘心,我想留下一些我曾經在你生命存在過的證據。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就是這麽幼稚。以前不管我去哪兒旅遊或是見到什麽景觀,總喜歡拍照或是寫在心情裏。我享受那種大家都關注我的感覺,我生怕別人不在乎我,不相信我。所以,我把那些照片或是心情,當做是證據,總是要保留下來。


  這次也是這樣,我害怕你不在乎我,不相信我,不想念我,不再提起我。我害怕我離開的太久了,你就會忘了我。你會有新的朋友,你會對別人比對我還好。柒月,你該記得在萬達撞見清瞳的那個晚上,我失態地告訴你,如果你對我好,那就請你不要對別人像對我一樣好,我會嫉妒。真的,發瘋似的嫉妒。


  是的,我就是這樣小心眼的人,我又嫉妒又害怕。其實,我並不對生命貪戀什麽,我隻是難過不能一直陪你到老。你知道我是有多舍不得離開你,但是更舍不得你離開。


  你知道後來我們再見麵的時候,我為什麽不喊你“姐姐”了麽?

  因為你六年前你離開青湖的那個下午,我跑在你的車後一直追,一直追,我叫你“姐姐”,我說你別走。可是你沒聽到,還是越來越遠,最後你坐的車子變成一隻螞蟻,消失不見了。我就趴在你車子經過的水窪裏,叫你“姐姐”。


  我們相遇的時候,其實並不是我們分別三年後第一次見麵,我之前去你所在的學校等過你,我想給你個驚喜。我見到你像隻漂亮的孔雀驕傲地穿梭在花月的每個角落裏,我在你身後叫你“姐姐”。叫了很多聲,你都沒有回過頭。後來開學了,我仍站在你身後,我叫你“南柒月”!就是那一次,你回頭了,從那以後我就決定再也不叫你“姐姐”了。不是你做錯了什麽,而是我太害怕被你遺忘了。我多害怕習慣了誰的好,然後又被無情地丟掉。


  友情其實和愛情一樣,很多時候,距離才會讓彼此懂得。


  所以我沒有告訴你,哥哥的突然轉變是因為我被陌巷的哥哥強奸過,而陌巷的家族又是害死我們父母的北冥。我們和陌巷都被迫推上了兩個極端,而我很清楚地知道,如果你知道這一切隻會讓事情變得更複雜,牽涉的人更多。小時候,我們曾圍在火堆前,你告訴我們,一切都會好起來,生活會變得很美好,我們會很幸福。所以,哪怕幸福是場表演,我也會盡力在你麵前演好每一場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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