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22 伊清瞳瞎了
柒月顫顫巍巍地邁開步子，艱難地走到蘇黎的麵前，看著他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因為連夜畫這些漫畫而布滿血絲，眼淚一下就洶湧而至。
終有一天我們會再見，就像在受過愛情的傷，吃過愛情的苦以後，我們以為我們再也不會遇見愛情。但是總會在某個街角，某個黃昏，緣分不期而遇。
角落裏的林安瑾看著舞台上的柒月和蘇黎，以及台下麵目猙獰的溫素嬈，嘴角揚起一抹苦笑。“南柒月，我認輸了。和你鬥了這麽些年，我也從來都沒贏過不是嗎？”如今，她忽然同情起那時的自己和此時的溫素嬈了，你若真愛一樣東西，就放它走，它若回來找你，那便是真正屬於你。它若不回來，你怎麽爭也沒用。或許這才叫愛情。
第二天柒月出校門的時候，蘇黎正在那兒等她。“柒月，我找到清瞳了，你要跟我一塊兒去看她嗎？”蘇黎坐在駕駛座上仰頭問道。
柒月有些微微的訝異，伊清瞳，也就隻有她會在淩晨接自己的電話，聽她絮絮叨叨那些瑣事從不厭煩，也隻有她會安安靜靜地聽完自己哭泣，長歎一聲，等自己扣上電話。
離開的這兩百多個日夜，你是否和我一樣，像我想念你一樣想念我而夜夜難以成眠？柒月忽然有些自責，南柒月，伊清瞳整整離開了九個月，你才長出良心，想起她嗎？當初她被段思涼拉進深淵的時候你在哪？“你在哪兒找到的她？她好嗎？”柒月眸光微沉。“我去，我去，我跟你一塊兒去看她！”她連忙上車，滿臉期待地看著蘇黎。“她不好。”車子駛到紅燈口，蘇黎才艱難的開口。“我也還沒見過她，我們去看看就知道了。”
柒月跟著蘇黎輾轉來到滄淼的一片老房區。這個地區的房子都很舊了，牆壁上的石灰脫落了大半，窄小的巷子，雪未化盡的青石板路上還是滑的，一不小心就會跌倒。樓上的小陽台上冒出一根根竹竿，上麵搭著各種未幹的衣服。
柒月如履薄冰地走在結了薄冰的青石板路上，仰起頭試圖能從這棟五層的小樓裏找到伊清瞳的痕跡。“蘇黎，你說清瞳現在就在這兒嗎？”
蘇黎默默地點點頭“嗯，從青湖回來以後，我就讓人去查查清瞳的情況，管家告訴我她在這裏出現過。但是這裏太偏僻了，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在這裏。”
聽到蘇黎這麽說，柒月連忙攔住了從對麵走來的中年阿姨：“阿姨，請問一下，這裏有沒有住著一個叫伊清瞳的二十來歲的女孩，長得很漂亮，高高瘦瘦的？”
買菜回來的阿姨上下打量了她和蘇黎幾眼，又思索了一會，說：“你們要找的是不是我們瞳瞳啊？”柒月點點頭，“阿姨，您知道她在哪兒住嗎？”
“你們是什麽人啊？”眼前的阿姨有些警惕的看著柒月。“我叫南柒月，是和清瞳在青湖一起長大的朋友，我和失去聯係好久了，輾轉找到了這兒。您認識她嗎？”
“這樣啊，我就是她的姨媽。”阿姨長舒一口氣。“阿姨，您能讓我們見見她麽？”蘇黎趕緊湊上來說。
“唉，你能見到她，她卻再見不到你了！”伊清瞳的姨媽歎了口氣，一臉惋惜。“她怎麽了？”柒月慌忙問。
“瞎了。”柒月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她吞了吞口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姨媽，您說什麽……她，她眼睛瞎了？”
她看向蘇黎，蘇黎卻是一臉無奈與悲涼。這就是蘇黎所說的，清瞳不好嗎？她瞎了，所以過得不好！“是呀是呀，半年前她被人從飛快的車子上丟下，腿也殘了！也不知道她是怎麽拖著殘廢的身體摸到這片老房區的，我在小區門口發現她的時候時候，她滿臉是血，把我嚇個半死喲！還是我把她送到了醫院，你不知道，玻璃刺進眼睛裏嘍，傷了眼角膜，就瞎了！”
柒月腳下一軟，幾欲跌倒，蘇黎急忙扶住她。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告訴自己，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搞錯了，一定是搞錯了！伊清瞳的眼睛好好，這肯定是找錯地方了。
“哎，姑娘，你們還去不去我們家看清瞳呀？”阿姨走到樓道口，狐疑地盯著柒月和蘇黎看。
柒月顫抖著從蘇黎臂彎下站好，她用一種哀求的眼神看著他：“蘇黎，我們一定是弄錯了！走吧，我們回去，我們重新找來，肯定不會是這兒的……”
“柒月，別逃避了！在青湖，還有昨天晚上，我都跟你說過了，我今後再也不瞞你任何事。那麽關於清瞳，就是我要向你坦白的第一件事。她不好，一點兒也不好！但是柒月，我知道你可以承受的，因為你不是一個人，我們在一起麵對。別怕，會好的，我們都會好起來的。”
柒月的指甲劃過牆壁，手握成拳狀，在蘇黎的攙扶下小心翼翼地跟在阿姨身後，她在心裏祈禱，一定不要讓她見到伊清瞳，伊清瞳在上海呢，一定是搞錯了！
“瞳瞳啊，你的朋友來看你了！”阿姨剛進門，就對著左側的房間喊。
柒月隔著門縫，若隱若現地看見伊清瞳的身影，柒月聽見自己的心被呼啦啦地撕出一個口子，血肉模糊。
柒月推開門，小小的房間，伊清瞳坐在輪椅上，背對著她，栗色的長發被絲帶係在耳後，在她的腳邊還臥著一隻導盲犬。柒月舉步維艱地走到她身邊，每走一步都似乎要倒下，當她看到伊清瞳蓋著毛毯的雙腿和呆滯的雙眼的時候。臉色變得慘白，嘴唇顫抖了許久卻叫不出她的名字。
伊清瞳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柒月的異樣，或者說根本就沒有注意外界的動靜，她睜著空洞的大眼睛看著麵前的窗花，許久都不曾眨眼。
柒月捂著嘴巴，蹙著好看的眉毛，喉嚨異常緊繃，久久地說不出話來。伊清瞳，這就是那個驕傲的如鳳凰一般的女子最後的下場嗎？
“也不知道是造了什麽孽喲！我們家曈曈啊，這命怎麽就這麽不好呢？從小兒，她媽就害了重病，沒給她洗過一件衣服，整天弄得跟個泥娃娃似的。還是我逢年過節的大老遠跑去青湖，給她們家操持幾天。為了給她媽看病，弄得家徒四壁，她爸還替人頂罪坐了牢！還是那麽不好的名聲，讓她從來都沒抬起過頭來。後來長大了，去了上海找了好工作，本以為就能一帆風順。誰知道她跟著的那個男人，是個人渣喲！那個男人生在大富大貴人家，在曈曈最艱難的日子裏給了她幫助，誰知道這個傻丫頭竟愛上了那個大她十多歲的男人！大也就大了吧，誰知道那個男人不務正業，吃喝嫖賭那是樣樣精通啊。這不，跟人家去賭，輸光了家底兒，還欠了一屁股的債！我們曈曈心好啊，不忍心看著他走投無路，拿出了這幾年掙來的所有財產，替他還了賭債。可是還不夠，還欠了人家五百萬。巨大的債務讓她喘不過氣來，她帶著他回到穀水，以為這樣就能躲起來，守著男人過平靜的日子。誰知那男人又沾上了毒品，最後把還她買給了販毒集團。她無法逃脫，隻好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朝自己的眼睛砸去。那些人見她沒有了價值，就把她從卡車上丟下來，殘了眼睛和雙腿，也殘了心！她到底是欠了誰的，好好的一個人弄成這樣！”姨媽說著就掉下淚來，抽了麵前的幾張紙巾就走了出去，不願意再多提。
柒月的喉嚨像是爆破了一樣，哇的一聲，撲到伊清瞳身上，嚎啕大哭。
柒月想起八歲那年，伊清瞳縮在牆角緊緊地抱著她的手臂，冰涼的長發纏在她的發間，叫她“柒月，柒月”。而如今，兒時伊清瞳對她的每一次呼喚都像是一個烙印，深深印在柒月的全身，心上。
我可憐的清瞳，沒有我的生活，誰站在你身邊，騰出肩膀讓你靠？誰對你的過去既往不咎，對你噓寒問暖？誰把你捧上雲端，為你做好嫁衣裳？又是誰與你不依不饒地拉扯？誰用愛情的刺讓你遍體鱗傷又讓你萬劫不複？
我親愛的清瞳，沒有我的日子，你有沒有那麽一瞬間，沉默，或是，微笑？
沉默時想起我，想起我時變得沉默。
微笑時想起我，想起我時開始微笑。
微笑著沉默時想起我，想起我時微笑著沉默。
有沒有，那麽，一瞬間？
柒月也終於明白，這世上，難以自拔的除了牙齒之外，還有愛情。
愛情有時候真的很傷人，你為它哭，為它笑，為它張狂，為它失去理智，忘記自己。最後它也隻是給你一身傷，冷眼旁觀。它讓人上癮，你甚至分不清究竟是為何，就已經意亂情迷。
在愛情裏，我們都是伊清瞳，都隻是單純的孩子，以為隻要認真的喜歡，就可以感動別人，到最後，我們感動的隻有自己。以至於後來我們再也沒有那種奮不顧身為愛癡狂的信心與勇氣，我們躲在自己的殼裏，舔著愛情賜予我們的傷口，孤獨終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