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回 緘口不說
唯獨明覺一人,不為所動,似乎並未受到絲毫影響,依舊麵帶微笑,閑庭信步。見三人深陷幻象之中難以自拔,明覺雙掌合十,先是對那紙人欠身作揖,隨後開口說道:“阿彌陀佛,耳聞未必為實,眼見或非是真。若執意用雙眼去看待這萬千世界,倒顯得狹隘了。無度如盲,般若為眼。佛法無邊,佛目難遮,施主,念在你還未傷及人命,還是就此收手罷。”
那三隻紙人亦不再旋轉,隻是七竅之中噴射出炙熱的火焰,詫異的望著明覺,似乎有些難以置信,問道:“和尚,你不害怕麽?”
“萬物皆虛,有何可懼?”明覺仰著頭平靜的與那紙人對峙,沒有絲毫退縮。紙人勃然大怒,當即向明覺俯衝而去。明覺依舊不急不慢,微微側身,便躲過那一擊,輕歎一口氣,徐徐搖頭,不改慈眉善目,垂下頭去,自顧自,喃喃說道:“無上甚深微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我今見聞得受持,願解如來真實義。”
紙人不解其意,依舊囂張肆虐,竟操控著沈墨魚三人,宛若傀儡一般,一齊朝明覺撲來。明覺猛然抬頭,金剛怒目,柳眉倒立,雙眸中佛光閃爍,徐徐將左掌攤開,平送出身,右手立掌於胸前,僧袍翻飛,金燦燦的經文從天而降,將明覺罩在其中,他人皆不能近之。紙人震怒,親自出手,欲擊破明覺金身,卻不想明覺念動經文,楞嚴經,金剛經,地藏經,心經,一齊而出。以心為目破虛幻,萬物難逃佛法邊。
而明覺忽然大喝一聲,聲如洪鍾,經久不散,撼天動地,神鬼俱驚:“愚不可及!佛法無邊,世間萬物,難脫其理。事到如今,你仍執迷不悟,小僧隻好將你打回原形!”
正所謂佛陀本不懷嗔怒,金剛一震百鬼驚。那紙人似乎感覺到了甚麽,大為震驚,轉身便走,卻不想已然被明覺封住了退路。且看那小和尚已有幾分高僧法相,非一味慈悲,且知萬物醜惡,雙掌平推而出,又徐徐收回胸前,雙掌交疊,金光大作,翻轉雙腕,經文流轉。明覺宛若足下生風,徐徐升起,將雙掌若頂蓋翻下,直衝著那紙人退去。
看似軟綿綿的一掌,卻廣納宏大廣博之力,精純至聖,驅邪散惡。佛光照耀在那紙人之上。紙人竟再不能動彈分毫,渾身上下騰起赤金色的烈焰,將其身軀一點點焚燒殆盡。此時的明覺身後,浮現出一具高大的身軀,那身軀高約百丈,魁梧雄壯,赤發金身,立眉瞪眼,怒發衝冠,俯視著那紙人。金剛怒目,降服六魔,卻還保留著一絲慈悲:“我且再問你,可知悔改否?”
明覺柔和的聲音與金剛的渾厚之聲重疊,整個身軀都沐浴在佛光之下。誰知那先前驚慌失措,無處遁逃的紙人卻忽然放聲大笑起來,戲謔的望著明覺說道:“小和尚,你以為我看不出來麽?你內力不純,根基尚淺,雖能一時爆發出如此法相,但卻難以維持。今日縱使你破得了我的幻象,也會使你內力大損,經脈重傷,到那時,你還能保護得了你的朋友們麽?”
“佛法無邊.……”明覺雖皺著眉頭,卻看不出一絲慍怒,而是默默念著這四個字,同時將雙掌又下壓了幾寸。那呼嘯的佛光暗藏虎嘯龍吟,跳動著紅蓮業火蠶食著紙人,而那紙人在消失在前還在放聲狂笑,笑聲回蕩在明覺的耳畔,揮之不去。待紙人徹底消失後,周圍的環境也在一點點變換,炙熱滾燙的業火將虛假的幻象焚燒殆盡,而明覺額角的汗珠卻越來越大,順著臉頰滾落在地。
眼前的幻象在一瞬間崩塌,原本蓮花村那死氣沉沉的環境又顯現在眾人眼前。明覺的身形墜落在地,還未站穩腳步,忽然見一個黑影撲麵而來,明覺慌忙躲閃,隻見那黑影打出一掌正蹭著其左耳而過,那掌力極大,帶起一陣掌風。明覺連連後退,步伐極碎,臉色煞白,汗水飄飛。可那黑影卻窮追不舍,接連出掌。
此時的明覺已然逐漸難以招架,方才為了破除幻象已然耗費了太多的內力,一切都被那紙人說中,明覺已是強弩之末,麵對如此迅猛的進攻,隻能堪堪將黑影的掌力化解部分,剩餘的掌力則是灌入明覺體內,由他的五髒六腑,奇經八脈分攤。很快明覺的氣力就被榨幹,眼前模糊一片,冷不防胸口挨了一掌,身形爆退十餘步,口中噴出一口鮮血,單膝跪下,久久不能起身。
縱然如此,明覺還是強忍著胸口的疼痛,抬起頭來,去端詳著那身著黑袍,武功高強的神秘人。黑袍人咯咯的笑著,麵具下的雙眼輕蔑地看著明覺,似乎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過了一陣,才開口說道:“小和尚,我很佩服你。所以方才手下留情。否則那一掌早已震斷你的心脈,叫你再無還手之力。但我早已說過,你雖能破我精心布下的幻象,卻也重創了自己。如今你並非我之對手,何必自討苦吃?”
“你,究竟要做甚麽.……”明覺一張口便覺胸口陣痛難耐,喉頭的血腥味不斷翻湧上來,隻得緊咬牙關,按著胸口。
幸得此時沈墨魚三人也隨著幻象的消失,恢複了神智。他們很快回過神來,並且認清了局勢,回到明覺身旁,將他扶起,關切的詢問情況。似乎忽視了眼前的黑袍人。見自己不被重視,黑袍人似乎很是氣憤,在三人都在關心明覺之時,黑袍人怒喝一聲,指著明覺說道:“小和尚,你不是問我的目的是甚麽麽?我這就告訴你!”
說罷,手指徐徐平移,指向一旁的沈墨魚。
沈墨魚大驚,還未能作出反應,隻見那黑袍人已然飛身撲向沈墨魚。沈墨魚身旁的白星淚順勢將沈墨魚推開,黑袍人便抬起雙掌,白星淚竟然也以雙掌來迎。四掌相對,內力對衝。但白星淚精於劍法,論掌法及內力,哪裏比得過眼前的黑袍人。隻見她麵色紫紅,五官扭曲,一直吊著一口真氣,但很快便僵持不住,敗下陣來。
黑袍人順勢撥開白星淚的雙掌,使她暴露出胸口的弱點,倒轉身形,一腳蹬出,正踹中白星淚胸口,將她踢飛三丈遠,摔落在地,昏死過去。很顯然,這一腳的力道決不可小覷。眼看著白星淚遭受重擊,沈墨魚很快便反應過來,快步跑向白星淚身旁,將她抱住,一麵呼喚她的姓名一麵暗暗為她輸送真氣,護住心脈。
而正當黑衣人欲對沈墨魚下手之時,一柄彎刀當頭斬下,黑袍人側身閃過,微微彎腰,躲過裴鏡年那致命的一刀。隻見裴鏡年雙腿交錯,呈弓步撐開,彎刀夾在兩手之間,指腹緊貼刀背,兩眼死死盯住黑袍人的一舉一動,屏氣凝神,毫不懈怠。黑袍人卻不屑一顧的冷笑一聲道:“哼,在我麵前玩兒刀!”
說罷竟向自己腰間摸去,可那人今日並未帶刀,就這短暫的停頓,裴鏡年看準了機會,雙手攥住刀柄,沒有任何華麗的招式,箭步而出,直向黑袍人心窩要害處刺去。黑袍人慌忙側身,彎下腰去,裴鏡年順勢轉變刀刃走向,順著那黑袍人的身軀削去。
誰知黑袍人雙掌支撐於身下,身子彎成弓形,猛然出腳,將裴鏡年刀尖離開,又極快的彈身而起,連連出腿。殘影相接,速度極快,裴鏡年被迫極快的出刀,將黑袍人的一招一式化解於精巧的刀法之中。黑袍人踩住刀刃,一腳提向裴鏡年麵門,裴鏡年側臉閃過,卻不妨那家夥竟又騰身而起,如鬼魅一般落在裴鏡年身後。
裴鏡年慌忙轉身,手腕快轉,將長刀橫於身前。幸虧她預判了黑袍人的進攻,用雙刀死死封住那黑袍人雙掌的攻勢,但還是被其強大的內力震攝心神,後退數步,跪坐在地,勉強用彎刀支撐著身子,臉色卻極為難堪。強忍了一陣,終於吐出一口鮮血,順著銀白的刀刃滴落。
正當黑衣人為自己一臉擊敗了三人洋洋得意之時,卻忘記了身後蓄勢待發的沈墨魚。氣沉丹田,凝神聚力,心魂合一,從指尖逼出那寒氣逼人的霜雪飛劍指,直奔黑袍人背後而去。似乎是察覺到了那一股逐漸逼近的寒意,黑袍人迅速轉身,兩腿連環踢出,騰空而起,躲過那霜雪飛劍指,徑直逼向沈墨魚。
沈墨魚幾乎沒有與人近身交手的經驗,見黑袍人朝他撲來,慌忙抽出鬆止劍,卻被黑衣人一腳踢開。鬆止劍脫手而出,落在牆角。沈墨魚目瞪口呆的望著那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的鬆止劍,還沒來得及回頭,便被黑袍人牢牢扣住肩膀,湊到他耳畔,用沙啞渾厚的嗓音說道:“我曾屢次與機會擦肩而過,如今你就在我手上,再也逃不掉!”
忽聽聞門外三聲清脆的鳥叫,原是一隻落在屋簷上的赤紅色燕子,正轉動著漆黑的眼珠,注視著世間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