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董夢晗的獨白
終究，吉姆還是退出了家門，留在了樓道中。
董夢晗家的爭吵聲愈發激烈，終於“嘩啦！——”一聲，傳來東西打碎的聲響，在幽靜的樓道中回蕩開來格外刺耳。
眉心一蹙，吉姆漸漸肅然起來。
會不會出什麽事？
想著，吉姆掏出了手機想要給威爾打個電話，然而他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已經這麽晚了，威爾應該睡了，還是不要打擾他了。
無奈一歎，他將手機塞回褲袋，緩緩朝斜對麵走去。
深呼吸一口，他抬起手想要敲門，門卻忽然從裏麵猛地被拉開了，緊接著一個神情激動的中年男人衝了出去，差點撞到他。
董輝被吉姆嚇了一跳，不由得一愣，然而瞥了他一眼很快頭也不回地走了。
望著他的背影，吉姆愈發錯愕。
然而他很快回過神，推開門走進了董夢晗家。
偌大的客廳中燈白如晝，卻是一片狼藉，花瓶、水杯、藝術品，幾乎所有可以摔的東西都被摔碎了，滿地的碎片在燈光的照耀下散發著刺目的光芒。
茶幾旁，一張身影蜷縮著蹲在地上劇烈顫抖著，並未察覺到有人闖入了自己的家。
窗外雨聲喧囂，卻還是抵不過客廳中女人的慟哭聲。
吉姆小心翼翼地朝董夢晗走去，不知怎麽的，眼角愈發刺痛。
終於，董夢晗察覺到了一絲異常，緩緩抬起頭來朝吉姆望去。看清那張身影，她頓時停止了哭泣，一邊站起身一邊別過頭朝沙發走去。
“你怎麽在這兒？！”
她坐到沙發上，悄然擦幹了眼淚，口吻有一絲強硬地問道。
“剛剛那是……你爸？”
吉姆卻並未在意她的強硬，而是指了指門口，沉吟了半響問道。
目光一沉，董夢晗猶豫著點了點頭。
“你們……為什麽吵架？”再次沉吟半響，吉姆鬼使神差般繼續追問。然而剛一問出口他就後悔了，他關心這些做什麽，不是多管閑事麽，董夢晗肯定會不耐煩。
果然，董夢晗拾起目光瞪了他一眼，望起來很是不耐。
“你管不著，這裏是我家，出去。”
說著，她猛地站了起來，一邊瞪著吉姆一邊指著門口。
早猜到了她的反應，吉姆並未在意，而是頭也不回地離開。然而，剛走了幾步，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不，應該說是砸門聲。
吉姆還沒反應過來時，董夢晗已經衝向了門口。
“你還回來做什麽？！”
聽那粗魯的敲門聲就知道是自己的父親，董夢晗激動地衝向門口，一邊打開門一邊大吼道。吉姆愣愣地眨了眨眸子，一時有些錯愕。
“忘記告訴你了，你媽媽胃病又複發了，我將她送去莫氏醫院了。”
望著如此激動的董夢晗，董輝卻已經平靜下來，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什麽？媽媽又病了？！”
聞言，董夢晗無比震驚，很快又激動起來。
“你將她送去莫氏醫院做什麽，那是莫氏的私人醫院，我早跟你說過，我和莫塵軒已經結束了，不要以為我們還有可能，不要再打莫家的主意了！”
董夢晗攥緊了雙拳，幾乎是用力咆哮道，渾身劇烈顫抖著。
似是被這樣的董夢晗嚇到了，董輝一時說不出話。
“還有，媽媽生病住院了，你卻來找我要錢繼續賭博，你對得起媽媽麽？！滾，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給我滾！”
終於，這樣一段話吼出，董夢晗忍不住已是淚流滿麵。
“小晗，我看了今早的報道，要不是你沒保住自己和莫塵軒的孩子，又怎麽會和他結束呢，是你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媽媽，對不起我們董家！”
董輝終於反應過來，指著董夢晗的鼻子大聲喝道。
“不要跟我提這件事，要不是為了你，我當初早該對塵軒放手，我又怎麽會讓自己落得這樣的下場？！我警告你，從今以後你要是再敢打莫塵軒，打莫家的主意，休怪我無情！”
董夢晗一把撥開他的手，聲嘶力竭。
“啪！”
那一霎，董輝似是氣急了，毫不留情扇了董夢晗一個耳光。
終於，這個喧囂的雨夜再沒了爭吵聲，一股死一般的沉寂迅速彌漫開來，吞噬了一切。那是第一次，董輝出手打了自己從小捧在手心中疼惜的掌上明珠。
也是董夢晗第一次，挨了這樣重的耳光。
客廳中，吉姆終於眉心一蹙，目光愈發肅然。
“你還以為你掙得那點錢可以救我們董家麽？！”
董輝仍舊在氣頭上，望著捂住臉龐的董夢晗，繼續吼道。
“嗬嗬……”董夢晗忽而冷冷一笑，淚水愈發洶湧地滾落。
望著董輝，她甚是平淡地道：“不，因為從現在開始，我不打算再救董家了，因為我不打算再做董家的人了。”說著，她緊緊凝視著董輝，目光哀傷而絕望。
“我要和你斷絕父女關係。”
淡淡一句話，陡然凝結了空氣。
“好，你這樣絕情的女兒，不要也罷！”
一怔，董輝旋即回過神來，毫不留情說出了這樣一句話。說完，他最後望了一眼董夢晗，頭也不回大步離去，背影那般絕然。
拚盡了全力，董夢晗咬緊下唇不哭出一絲聲響，就這樣怔怔地望著父親離去。
他終於還是走了……
他們之間終於還是鬧到了這一步……
不知愣了多久，她終於關上了門，轉身緩緩朝客廳內走去。
此刻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嗡嗡作響，她無法思考，隻能感到一滴一滴熱淚從眼眶中滾落，一陣一陣哀傷從心底湧上心頭。
為此，當吉姆將一條包好冰塊的毛巾遞給她時，她愣了好半天才回過神。
望著董夢晗怔怔地走來，吉姆並未說話，而是將剛剛包好的冰塊遞給了她，神情淡淡的，卻依稀可辨，一雙深棕色的瞳眸中暗淌著幾許溫情。
董夢晗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就這樣怔怔地望著他，好似被抽離了思緒。
氣氛就這樣凝重著，吉姆仍舊沒有說話，保持著那個動作。
終於，某一時刻，他敏銳地注意到，董夢晗的雙眸中淚如泉湧。然後，她怔怔地抬起手，接過了冰塊，極度沙啞的嗓音緩緩從唇角溢出。
“謝謝……”
一片朦朧中，董夢晗並沒有注意到，吉姆的唇角在微微上揚。
——
董夢晗坐到了沙發上，將冰塊敷在了側臉，終於漸漸平靜下來。
吉姆靜靜地坐在一旁的沙發上，仍舊保持著無言。
“剛剛那是我爸……”不知過了多久，董夢晗望著空中某一點，忽而恍惚地呢喃道，嗓音沙啞得有些聽不真切。
然而吉姆一怔，清晰地聽到了那句話，緊緊凝視著她。
“他是一家名叫斯宇的國際連鎖超市的繼承人，斯宇超市是董家的家族企業，由我爺爺創辦。我爺爺過世後，他就接管了這個企業。可是，就在大概一年前，他迷上了賭博，之後一發不可收拾，在他的揮霍下，董家越來越衰敗……”
吉姆靜靜地傾聽著，目光有一絲恍惚。
斯宇超市他是知道的，這家超市幾乎在各個國家都有自己的連鎖店，幾乎聞名全世界。他隻是沒想到，原來斯宇超市就是董家的企業。
董夢晗望著空中某一點，繼續訴說。
“可是，他仍舊忍不住賭癮，終於將希望寄托在了莫家上。那時我和塵軒還在一起，隻是塵軒已經漸漸愛上了邵安喬，他叫我不論如何都要抓住塵軒的心。他的目的就是叫董家和莫家聯姻，他好有錢繼續揮霍。”
終於，董夢晗眼眶一熱，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我承認，頭開始我是為了自己，拚命想要抓住塵軒的心……我是個好強的人，我不能容忍失敗，尤其是感情這種事……可是，有那麽一段時間，我累了，我不想再爭了，我想放手……我也不那麽恨邵安喬了……”
說著，董夢晗的嗓音愈發沙啞。
一股令人心碎的哀傷回蕩在半空中，久久不曾消散。
“我感到很釋懷……你明白那種感受麽，很美妙很自由的感受……可是，為了他，我打消了放手的念頭，千方百計懷上了塵軒的孩子，又與塵軒舉辦了訂婚宴。可是，訂婚宴上，離開了整整三年的邵安喬回來了，塵軒就那樣丟下我去追邵安喬了。當時那麽多的親朋好友在，那是我這輩子經曆過的最大的羞辱了，我沒有辦法不恨邵安喬……”
一口氣又說出這樣一段話，董夢晗終於將冰塊放到一旁，騰出手來抱住了自己的頭。
一個格外孤獨的姿態，令她望起來哀傷到了極點。
“我討厭這樣的自己，真的很討厭……我也經常在努力，不去憎恨邵安喬……可是，可是所有的事情都在不盡人意地發展著，令我抓狂，我隻好把所有的怨恨都發泄在了邵安喬的身上，好讓自己不至於崩潰……我承認，我是個很自私的人……”
她深深低下頭去，抱住頭的姿態望起來那般無助，那般哀傷。
“可是我沒有辦法……嗚嗚，否則這樣下去我會崩潰……我會崩潰的……”
她已是泣不成聲，說完終於痛哭起來，哭得像個孩子。
倉皇的雨夜，她就這樣在另一個人麵前，坦白了自己的心路曆程，毫無隱瞞毫無掩飾。她一直認為，將心底所有悲痛坦白的時候，將是一個人最懦弱的時刻。
可是，隻有經曆過才明白——
懦弱背後，是極致的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