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銀煞
在朔靈山的一處低窪山穀中,一堆柴火還未熄滅。
一人身裹著厚厚的銀色狐裘大氅,已是春末的天氣,卻似十分畏寒,臉都隱在寬大的兜帽之中不見真容。
他就這麽靜靜佇立在柴堆旁,凝望著東南方向出神。
身後三個紅衣人竄出叢林,飛奔近前跪地稟報道:“大使,已查實前去的眾兄弟無一生還。”
“是贏荷出賣了我們?”銀色狐裘的男子低沉嘶啞的嗓音中有一絲困惑不解。
“依屬下愚見,並不是,隻是如今贏荷也被關押如地牢之中,但因地牢機關太多,屬下等沒法進去探知當日詳情。”
“飛鷹堡縱然固若金湯,可已經拿到他們的路線圖,內外聯合之下,又怎會全軍覆沒?”他緩緩轉過身,看著跪在身前的三個人,“她若不死,教尊的大計就會被擱置,你們明白麽?”
三個紅衣人渾身一顫,“屬下聽憑請大使吩咐。”
銀煞冷冷一笑,從袖中掏出三枚紫色藥丸,“既然暫時無法從中心突破,那麽就從底部瓦解吧。”
三人抬頭看著這個羅刹鬼遞過來的三枚紫色藥丸,麵露驚恐之色。
“若此計大成,教尊將親自超度你們的亡靈歸天國,並厚待你們的家人。”
三人接過紫色藥丸,天光下隱約可見其中細密如蟲卵的斑紋,可還來不及猶豫,頰邊勁風一掃,藥丸飛入口中,瞬間化開,直入腹腔,一陣灼燒之後,並無特殊感覺,卻讓三人痛苦地麵頰猙獰,若不是懼怕銀煞的力量,他們早就扣喉嚨欲吐了。
銀煞看著當中一人,“有一要事吩咐於你,進入蒼月嶺後山通往鈴蘭閣的那條隧道,將這些粉末灑在隧道之中!”
那人接過粉包,點頭心有不甘地應道:“是。”
銀煞緊了緊身上的狐裘,語氣說不出的森寒:“三日內,我要飛鷹堡成為一座死城!”
“那個女人的命,就由我來結束吧,”他安撫著袖籠中那不安分的靈寵,“莫急,很快就能讓你吃的飽飽的了!”
層層包裹纏繞的白紗被緩緩揭下,幹淨的白巾浸泡於滾燙熱水中撈起,擰幹後輕輕擦拭去凝結成甲殼般的藥泥。
忘香心驚膽戰在旁邊看著,說:“姑娘,奴婢可以做什麽盡可吩咐。”
遊雪凝神靜氣擦拭著姚金玲臉上的藥泥,淡淡道:“你離我遠點,我都快被你的緊張給感染了,你家夫人最壞的情況也不會比之前更醜了。”
忘香聞言愕然,不敢再說話。
姚金玲眉睫微顫:“我會毀容麽?”
遊雪麵如表情瞅了她一眼:“難道你之前不毀容了?”
姚金玲沉默不語。
遊雪擦拭去姚金玲臉上所有的藥泥,那些被灼傷的地方已經結痂,她將那些換下來的物件扔進了火盆燒掉,拿起預備好的藥汁,抬頭看到門外藺子健肥碩醒目的身影在徘徊,她笑了笑:“無論你什麽樣,他都這般關切愛護,就夠了。沒必要擔心。”姚金玲也看向門外,一直冷淡的麵容也淡淡一笑,撫上臉上微微有些癢的地方,卻被遊雪拍掉手。
“你這手不幹淨,別亂摸,塗上這藥汁,以後每天一換,七日就能淡化痕跡,若有一天…”遊雪思考著措辭,“若有幸製出解藥,解了你的毒,依我看來,你還可以繼續美幾十年。”
遊雪這次細看姚金玲此人,覺得她五官輪廓十分精致,若不是被這毒折磨,她應是個絕世大美人,難怪偏僻的鄉郡之女能嫁給飛鷹堡主做夫人,光憑當年的顏值就妥妥取勝吧?
姚金玲這次是真心笑了,枯瘦的臉容舒展開一個淺淺的笑,梨窩隱現,連那些結痂都不顯得礙眼,反而鮮活動人。
“你真該多笑笑!”遊雪發自內心讚歎道。
“南星姑娘,我有一事相求。”姚金玲誠懇地拉住遊雪的手,眼神瞥向身邊的侍女和忘香,讓她們出去。
待侍女離開後,屋裏隻剩下遊雪和姚金玲。
遊雪心裏有些打鼓,問道:“什麽事要這麽神秘?”
“下月便是我生辰,這些日子因我未再犯病,我夫君十分開心,我知他在為我準備生日宴,可我怕撐不過那時,便求姑娘有沒有什麽辦法,讓我能精神充沛應付過那一日。”
遊雪心道這個藺子健倒是個癡心漢,雖然對她不曾禮遇,也不妨礙她對這個飛鷹堡主幾分欣賞。
“這我倒是可以給你想辦法,但效果如何我也不確定。若到時候真撐不住,你不可勉強,你要知道你的心髒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是,隻需要恢複些許力氣能和夫君一起攜手走上高台祈福就好。”
姚金玲眸光炯亮地充滿希冀,“我是這般想著,在這一天,不留遺憾,做該做的事。”
遊雪無奈歎息,心想這一夜又得熬夜了。
高高的卷宗堆滿了議事廳中央的書桌,雲澤帶青陽走進來的時候,正看到藺子健肥胖的身影隱沒在卷宗之後,隻露出金光閃閃的腦袋。
“藺大哥,你可收到潼關燾鄉疫情的消息?”
金光閃閃的腦袋自卷宗下探出,一臉的疲態,起身招呼雲澤坐下,“看來你的消息比我更快,我才看到。”
他翻出一封印著加急紅火印的信箋:“當地官府已經派官醫前去,現在還不知道情形如何。”
飛鷹堡乃西南的最重要的一道關卡,雖直屬王命,數十年來,一旦發生暴亂或者疫情霍亂,皆是身先士卒不遺餘力協調,這一次的疫情據說情勢很棘手,盡管已經兩個村落被控製,可是因為潼關複雜的勢力盤踞,特別是火邏教的存在,一些暗潮煽動下,發生了好幾次暴亂,短短數日,當地駐軍傷亡數百人。
雲澤坐下說道:“明日我啟程前往燾鄉去查看情況,會讓小黑將消息傳於你。”
藺子健不讚同:“雲弟,你的身份不可輕易涉險,我已經派了人前往燾鄉,你還是早日返回王都吧。”
“藺大哥,如今湃勒已是危城,西南邊疆不可再出事,否則王都危矣。”他看著藺子健的眼睛道:“雲澤此去不是孤身一人,大哥鎮守後方,我後顧無憂。”
“湃勒怎麽辦?王上如今身體,你怎可不在他身邊?”
雲澤聞言神情從容:“王兄那裏無需你我擔心,我們要做的是替他守住西南疆土的安寧。”
藺子健眯眼略一思索,疲倦滄桑的鬆弛胖臉眼袋透著深深暗影,“如此,我就吩咐下去安排。“他頓了頓,遲疑道:“你身邊那兩個黑奴姐弟,屆時也會帶去麽?”
雲澤眉梢微動,“她們自有她們該去的地方,藺大哥如何在意?”
藺子健也不隱瞞,說道:“夫人很喜歡她們,想留下她倆姐弟陪伴在身側,不知雲弟可願將兩人贈與我?”
雲澤不動聲色,語氣卻不怎麽和悅:“此事,她倆姐弟若願意,我自然成全她們,若不願,望藺大哥也別強人所難。”
藺子健臉上笑意淡了些,卻也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和雲澤商議起了燾鄉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