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覬覦者
一輛華蓋馬車停駐在國賓館前,身著紫色錦袍頭戴金冠的顓騰風踩著矮奴的背脊走下馬車,兩頰深凹,眼底泛著烏青,已經瘦削的不成人。
他神情陰鬱地推開上前攙扶他的黑甲衛,在他正要踏步走進大門,就聽見從半空中傳來尖利的笑聲,猶如午夜夢回的惡魔咆哮,眉眼一抬,就看到那展翅飛去的黑影。
“弩!”
“是!”一個黑甲衛卸下後背疾風弩,躬身奉上。
隨行的宮奴急切勸道:“大王,您病體未愈…”還未說完,轟然倒地。
顓騰風嫌惡地甩掉袖上沾惹的血漬,扔了從黑甲衛腰間奪來的刀刃,一把取過重達五十斤左右的重弩,充滿血絲的眼睛冷冷盯著上空的那抹黑影,那扇動的黑色雙翼是記憶裏深惡痛絕的存在。
‘嗖’
‘咻’
同時兩道厲芒直直朝著鳩羅幽疾射而去。
一明一暗,必中一招。
鳩羅幽張狂的笑聲在閃避開顓雲澤那致命一擊後嘎然失聲,她不可置信望向穿透小腹的青銅箭……
國賓館門口諸人見狀紛紛跪地高呼,“大王神勇!大王無敵!”
一直站在顓騰風身邊的近身護衛眼見著主子身形微顫,急忙伸手不著痕跡接過弩箭,舉過頭頂跪下隨眾人歡呼。
這時顓雲澤聞訊也從裏麵急奔出來,見到真的是王兄親臨,上前單膝跪地,“大王!”
“起來吧。”顓騰風看了眼上空消失的狼狽黑影,對顓雲澤說:“幾分把握?”
顓雲澤細看王兄神色如常,鬆了口氣,回稟:“大王放心,城牆上下皆布滿黑甲衛與城守備營,她逃不了,經此一事,不僅北伽羅內政會掀起鬥爭,此次和談條約,誰主誰賓,全由大王心意!”
顓騰風深深看了一眼這位臣弟,“蘭宗的屍身,好好收殮,送回謁城厚葬,至於鳩羅幽,將她帶過來見寡人。”說完,徑自踏進了國賓館。
顓雲澤看著王兄清邈飄忽的腳步,露出一絲憂心神色,這幾日經過瓊琦的施針試藥,略見起色,但從那位神醫口中仍然得不到確切的答案,如今為了能打破民間對大王不利的謠言,震懾城外那些敵軍和使館的外賓,王兄這樣勉力強撐,是否會加重毒發?這些都無法從瓊琦口中得到答案,著實讓他焦心。
“王爺。”
平生在黑甲衛都隨顓騰風走入國賓館後,才悄然無聲出現在顓雲澤身後,見到倒地氣絕的宮奴,不禁眉頭微皺,垂首奉上信箋稟告:“孑洛城有消息。”
顓雲澤接過信箋,打開一目數行看完,借著馬車旁油燈的火焰將信箋燃盡,“飛鷹堡如今情況如何?”
平生不知道信箋上的內容,略一思索,“飛鷹堡除了後山還在修繕,一切照舊,飛鷹堡主雖重傷未愈,已經開始處理事務…而且…”
顓雲澤見平生言辭未盡,卻踟躇不語,問:“何事,你說。”
“聽說他開始插手地方政務,罷免了數個信奉火邏教的地方官吏,與鎮守西南的淩鐸聯手平息了幾次教徒暴亂,而且…與黑甲衛曾驍所部因糧草被劫一事發生了衝突,稍後密報很快就會傳到王座禦案上。”
“無妨,淮旵郡本就是藺子健的封地,想必大王心裏清楚的。”
“那個肖凡,已經被調往潼關淩鐸帳下,也是飛鷹堡主的安排。”平生又說道。
此時飛焰已經踱到他身邊,馬腦袋親昵地蹭了蹭主人的胳膊,顓雲澤輕撫它的鬃毛,輕笑一聲:“肖凡麽?有意思。”他垂眸想了想,吩咐:“西南一事我們無需再插手。有一事需你立刻安排一下,從奧山派一隊精銳前往孑洛城接應青陽,一切由他調派不得違令。”
“是。”
清冷蕭瑟的長街盡頭現出一個人影緩緩走來,白衣白發,神色冷肅。
顓雲澤牽著飛焰迎上去,“前輩,深夜前來有何事?”
瓊琦將已經拆封的印有火漆的信遞給他。
顓雲澤接過,不禁一怔,這是禦用之物,而那熟悉的印鑒,讓他生出不好的預感,但他也沒有猶豫,取出信紙。
“那丫頭曾提過在朔靈山附近遭遇過黑甲衛的追殺,若那一次是偶遇巧合,那麽這封禦筆朱批的‘殺’怎麽解釋?”瓊琦冷冷道。
信上寥寥數字:‘遊氏遺孤,殺!’短短五個字,卻是觸目驚心。
“是誰透露了丫頭的行蹤?”瓊琦問。
“前輩如何截得信?傳信人在何處?”
瓊琦冷眼凝視這個風儀出塵的年輕人,不是她不信顓雲澤,隻是她很明白,在這個瑞王心裏,他的王兄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否則本應是萬人景仰的一代俊傑怎甘心引咎自縛,跌落塵泥。
“前日此人潛入我房中欲取我性命,此物從他身上取得。”
站在一旁的平生聞言,愕然,急忙單膝跪地請罪:“王爺,此事並無人稟告與我。”
“他們被那人施了,自然不知,不過瑞王,將你的人撤回吧,我不需要那些廢物。”
顓雲澤看了平生一眼,若有所思,抬手示意他退下。
想起那日與王兄的對話時的古怪感覺,心中閃過幾個推測,他不露聲色道:“大王不會對前輩下手,這一點前輩應該知曉。是誰透露的消息,我會查清楚給前輩一個交代,南星姑娘那裏,我已經加派了人手暗中派人保護她,前輩放心。”
“那丫頭鬼精靈的很,我倒是不擔心。”瓊琦布滿皺褶的臉上泛起一絲笑意,“不過經此一事,我改變主意了。”
“前輩可知曉了那刺客身份?”
“嗬…他是誰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指使他的是誰。”瓊琦視線掠過顓雲澤看向國賓館大門前一雙青銅瑞獸,輕嗤道:“若那丫頭知道那麽多人要她的命,不知還能不能沒心沒肺的忘斷前塵,瀟灑肆意。”
“有我護她一日,無人傷它一分。”
瓊琦收回視線,一雙清亮的眼眸毫無溫度地瞥了他一眼,“瑞王,你的王兄在位一日,遊氏叛國真相永無翻案機會,而那丫頭,也永遠不能光明正大行走於這片國土之上,終日活在無休止的剿殺令中。”她勾唇冷笑:“這是個死結,你護不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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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荷塘被長廊火把輝映得波光粼粼,時而有頑皮小魚兒躍出水麵,又竄入水中,蕩起圈圈漣漪。
荷花叢間,冒出一根細長中空的根莖緩緩移動在水麵,在靠近石台壁前,又緩緩沉入水中不見影兒,隨後,水麵緩緩蕩開大圈漣漪,一隻白皙修長的手穿水而出攀住石台,隨後一個腦袋悄悄探出水麵,一直憋著氣屏息聽著四麵動靜無異常,才探出整個頭大口換氣,火光下映出了一張芙蓉臉。
如呼延克所言這裏的水是活水,前院的荷塘水流連通府中所有池水,這裏是秋梧院後窗下的錦鯉魚池。
遊雪輕巧地攀住石壁凸凹處,躍出水麵,才甫一湊近窗欞,就聽見裏間‘嘎拉拉’的聲音,奈何這窗麵非紙糊,不能窺看裏麵動靜,她隻能等裏麵的腳步聲安靜後,才拉開後窗一條縫,見裏麵無人,才打開窗翻身而入。
繞過屏風,果見案幾上的那個機關移了位,而大門洞開,守衛院門的侍衛都倒了一地,遊雪上前一探脈息,雖然微弱,但都不致命。
會是誰與自己一樣對地下石室的假天脊石感興趣?宰布右?
她忽然想起燁輝臨走時對她暗示的口型,靈光一閃,忽然意識到什麽,那分明是兩個字:陷阱。
陷阱?誰的陷阱?軍營出事是陷阱?還是說夜宴是個陷阱?
此刻在地下石室的人,會是誰?
可是無論如何,她都要下去一趟,假天脊石,還有那個詭異的石中人,她要弄明白。
她隨意擰幹還在滴水的衣擺,快步踏入黑洞洞的地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