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重逢
梨花雪壓枝,鶯囀柳如絲。
一襲紅衣的男子低垂著頭,手裏是一支有些破損的毛筆,麵前的也不過一張陳舊的布帛。這是一座有些陰暗的牢房,兩麵的牆都有些舊了,牢門也是生了鏽的,但他逃不出去。
他的手上腳上都戴了鐐銬,雖然不重,卻也讓他無法行走自如,終日隻能被困在那張席子上。而今雖然是春日,但是在這樣的牢房裏卻像冬日一般,即便有厚的棉被,他還是凍得瑟瑟發抖。
這便是他舞檀離開蘇州後的日子,舞檀看著筆下的詩句,苦笑,當初才離開蘇州不久,他便遇上了山匪,那幾個山匪並沒有殺他,反而把他囚禁起來。
好像過了很久,他們怕他逃跑,還給他戴上了鐐銬,其實,以他的身子骨,即便逃出去了,也走不了多遠就會被抓回來,更何況,他根本逃不了。
蘼乙找到他的時候,他是很驚訝的,他本以為蘼乙如今應當是在南館,應當是如今蘇州城有名的紅牌,但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你可還好?”蘼乙一步步地走向他,即便蘼乙的身後有人不斷撲過來又被一群黑衣人砍倒,蘼乙臉上依舊笑著。
“我沒事,你怎麽會來……找我?”蘼乙牽著舞檀起身,舞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後的那幫黑衣人,皺了皺眉,然後看著蘼乙,眼神有些慌亂。
“我若不來,你豈不是會一直被他們禁錮著?”蘼乙依舊拉著舞檀的手,一刻也不肯放,生怕舞檀下一刻就要消失似的。舞檀被囚在牢裏或許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了,但是蘼乙清楚地知道,他與舞檀分開已經好幾個月了。相思如傾,覆滅所有,但他當時忙於手中的事,他必須得把所有的一切都縝密地布置好才能放心地出來尋找舞檀,否則即便他把舞檀救出來也無法將舞檀帶回家,畢竟家裏那一群迂腐不化的老頭子是不會允許的。
“可你……”舞檀猶豫地看著他身後那幫黑衣人,地上早已倒了一地的屍體,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死了那麽多人,有些害怕,但他更害怕蘼乙身後的那幫黑衣人,他總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那幫黑衣人會有一天會把蘼乙和他分開。
“無妨,他們都是我舅父的手下,這次是特意來救你的。”蘼乙也感覺到了舞檀的害怕,他隻以為是因為被囚禁太久而害怕的,寬慰道,“沒事了,你也不用怕了,以後我都會在你身邊的,再不會讓你麵對這樣的事情。”
“舅父?”舞檀一下子愣住了,他知道蘼乙未入南館前是有個養父,但卻從沒聽他提起有個舅父,而且感覺這舅父勢力挺大的。
“是。”蘼乙點頭,揮手讓那些黑衣人退下,然後拉著舞檀走出牢房,這山上人煙雖然少,但景色倒是挺好的。蘼乙熟門熟路地找了個小山坡,那裏長著些小白花,舞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蘼乙似是看到了他的目光,笑著解釋道:“先前就已上山偵察過這山上所有的地方,否則你以為我會那麽莽撞地充進去救人?據山下的村民講,這裏的山匪作案已不是一次兩次的了,先將長的好看的男女抓上去,然後關個半年,再將他們開膛破肚,掏出裏麵的心髒煮食。”舞檀聽的臉都發白了。
“莫怕,如今不是已經沒事了?”蘼乙轉頭看他,輕輕捏了捏舞檀的臉頰,笑,舞檀臉上一紅,又聽蘼乙說道,“我舅父是當今太子的太傅,姓連,名漢廣。其實去早在進南館之前舅父就來找過我,他想帶我一同去京都,他說那裏有最好的先生教我念書……但我放心不下你,我知道你傾心莫蕭言,我也知道莫蕭言喜歡的從來就隻有秋泱,而且,當時我正在躲避一個人,他是我舅父的兒子,不,是養子。他一直想要殺了我,因為舅父看重我,他怕萬一舅父將來逝去,那家產會為我所得。”蘼乙講著,講到後來,冷笑,舞檀看著他的臉色,知道他雖然不講,但他的心裏其實是不好受的,雖然並無血緣關係,但好歹名義上是親眷。
“那你如今……”舞檀知道蘼乙是回到他舅父身邊了,但是又為何要來救他?而今世態,雖然並不是沒有男子相戀的事例,但是將男子光明正大地帶回去,除了皇上,哪個又敢?那樣不僅會被世人唾棄,連同周圍的一幹人等也會被人看不起。
“如今我已將所有事情安排好了,你也不用擔心其他事情,舅父那邊我也早便說過了,舅父說隨我心意便好,反倒是舅母,倒是迫不及待想見你呢。”除了另外一些老頭子怎麽也不同意以外,這些事算是處理好了吧?
舞檀聽了,臉越發地紅,低了頭揪著腰上的腰帶,蘼乙知道舞檀臉皮薄,也不逗他了,笑道:“趁現今天色尚早,我們先回蘇州吧,你被囚禁的這段日子裏,想必他們也不會給你什麽好的飯菜。”舞檀一愣,點頭,說實話,蘼乙來之前,那些山匪確是每日給些殘羹冷飯,有時還尚不足以充饑,但也沒什麽法子,隻能那麽餓著。
下了山後,山下已經備好了馬車,蘼乙將舞檀扶上車,他也跟著上了馬車,一路來到蘇州城內,找了家客棧,點了好幾個菜,舞檀顧及那些個黑衣人定然也是餓著的,讓蘼乙也給他們點了些菜,還叫了壇酒。
幾道並不是很有名的菜色,卻是舞檀愛吃的,蘼乙一邊看著舞檀吃飯,一邊不斷地給他夾菜,片刻功夫後,舞檀無奈地看著麵前快疊成山的菜,眼見著蘼乙又要夾過來,連忙道:“你不用再給我夾了,我這裏菜已經這麽多了,我哪裏吃的完?”蘼乙笑著抽回筷子,放下,道:“吃不完也罷,你這些個日子受了那麽多苦,如今也算彌補。”“蘼乙,其實你不用這樣,那些算是我咎由自取吧,倘若我不離開南館,不離開蘇州,便也不會碰到那些事。”舞檀歎了口氣,蘼乙在自責沒有保護好他,但這一切與蘼乙皆無關。
蘼乙沒有說話,隻是沉默。
夕陽低垂,湖畔邊的楊柳樹懶洋洋地彎著腰,柳枝都垂在水麵上,岸邊的男子鋪開一張宣紙,寫下幾句詩詞,抬手一扔,紙飄飄揚揚地落在地上,一旁的小廝見了,連忙上去撿,“不用撿了。”男子冷聲說道,聲音竟似冬日的寒冰似的,小廝聽了連忙停住,抬眼看了看男子,問道:“少爺可是在寫祭詩?”“父親雖讓你看著我,但可沒說你可以幹涉我的事,倘若你覺得如今的日子太過安逸,我不介意讓你過的精彩些!”男子收拾好桌上的東西轉身往酒樓方向走去。
一壺酒,一首曲子,一位佳人在懷,怕是金榜題名也抵不過這等良辰美景吧?隻可惜今日請客的東家心情並不是很好,大夥講話都是小心翼翼的。
這裏是京都有名的一家歌舞坊,雖說是歌舞坊,卻也不亞於青樓,這裏的姑娘雖不賣身,但也可以陪酒。京都裏有名的大官大夫也都會來這裏。
京都裏許家的公子是這裏的常客,其實說起這許公子,名字倒是好聽,許楠風。楠喬有人,名喚長風。許楠風喜歡詩詞歌賦,也喜歡歌舞,於是便集齊了一幫文人來這歌舞坊論詩詞,起先那些人總是推推嚷嚷著不肯進去,後來進去以後便食髓知味,再也不肯換地方了。
於是原本是談論詩歌的最後變成了談論哪家姑娘漂亮。
“許公子今日是怎麽了?怎麽苦著張臉?莫不是被哪家姑娘欺負了吧?”某個膽子大的姑娘笑著湊過去,這姑娘原本是許楠風挺寵的一個,平日裏仗著許楠風的寵愛橫行霸道的,而今許楠風正不快呢,還這樣湊過去,大半是要被打的。其他姑娘暗地裏這麽想著。
果不其然,許楠風冷這張臉打了那姑娘一巴掌,還一臉嫌惡地接過一旁遞上的手帕擦了擦手,起身,冷聲道:“平日裏不過給你幾分顏色便把自己當回事,不過歌妓罷了,還做著白日夢能攀上豪門?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資格!”說完拋下一幹目瞪口呆的人走了。
許楠風平日裏不怎麽發火,一貫都是一張溫潤笑著的臉,若是不熟悉他的人,隻會當他是個文弱書生,而隻有熟悉他的人才會知道他發起火來是多麽可怕。
“少爺,是直接回府嗎?還是去一趟莫姑娘那裏?”小廝跟著走過來,一邊走一邊小心地問。
“直接回府吧,這時辰想必她也睡下了,還是不要去打擾她了。”一走出門,就被迎麵而來的風吹的清醒了,心底的怒氣也一下子平息了,許楠風歎了口氣,道。
“是。”小廝應了一聲,跟著許楠風的腳步越走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