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死神的墓穴（四）
這是一場沉默的宴席。
海爾格拿白色的手帕擦了擦嘴。
“母後，我……”
“我們派去伊諾裏沙漠的十字軍已經渺無音信多時了，”女王伸出修長的手指，裝作觀察手指上的寶石戒指，漫不經心地說“海爾格，不如我派你去探查一番吧。”
海爾格低下了頭。
“是。”
女王愣了一下，然後皺著眉頭。
“不許答應得這麽快，你需要矜持。”她說“即便你很願意去幹一件事情，可是嘴裏麵仍然要含糊其辭。”她微微俯下身子，伸出手，撫摸了一下海爾格金色的頭發。“不要讓頭發擋住你的一隻眼睛……”
那一撮金色的秀發每每被調整到正確的位置，可是總是還會落下來。海爾格已經習慣了用右眼觀察事物，至於左眼，就讓它隱藏在暗處。
“等媽媽不在了，你也需要照顧好你自己……”女王微笑了一下。“一輩子待在尼瓦蘭的水晶宮殿的人，永遠也不會成為一個偉大的君主。你必須知道自己這個世界上還存有多麽大的疾苦。伊諾裏是我給你的一項挑戰，希望你能不負眾望……”
女王的手從她的頭發上滑落，落到她的嘴唇邊。
海爾格向後退了一點，感覺這金碧輝煌的水晶宮殿忽然暗淡了下來。
“母後……”
原本就站在自己旁邊的女王消失不見，海爾格瞪大雙眼，驚叫了出來。
“母後！”
米哈伊爾蹲在她的麵前。
“不不不，海爾格，冷靜下來，是我……”
海爾格胸口不斷地上下起伏，她很快意識到剛剛的所有場景隻不過是黃粱一夢。眼前，自己的周圍隻有米哈伊爾一個人，而且所處的地方昏暗至極，魔法燈籠也隻能發出微弱的光芒。
她猛地從地上站起來，小聲地說。
“他們呢？那些騎士呢？”
米哈伊爾咳嗽了幾聲，靠在牆上。
“我隻能救你一個……”
海爾格頓了一下，然後回過頭。“你受傷了？”
米哈伊爾挑了挑眉毛。
海爾格走過去，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右手翻過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在不斷地流著血。
“你別動，我給你治療……”海爾格在牆角處找到了自己的權杖，然後後退幾步，將權杖上麵的銀白色寶石舉高，嘴裏麵默默念了幾句祈禱的話語。
米哈伊爾忽然感到手掌一陣酥麻，一道略微刺眼的光芒閃出，沒過多久，自己手掌上的傷口就完全愈合了，而剛剛被毒氣所侵蝕的身體也略微好受了一點。
“我這傷，可是為你而受的。”米哈伊爾嗬嗬笑道“在我們還沒有進入這個地窖之前，不是有一支弓箭，被那群瓦西利亞騎士誤射了出來嗎？那次我用右手抓住了箭矢，隻不過擦破了點皮。”
“你管這個叫擦破皮……”海爾格哼了一聲，心中的倔強仍然沒有讓她說出憋在心裏的話。“我怎麽逃出來的？還有，為什麽我和你沒有事？”
“因為這個。”米哈伊爾晃了晃手中的空間寶石。“我帶了一瓶強效抗毒藥劑，並比你們更早發現毒氣的存在。所以在我感到不舒服的時候，我就立刻服下了抗毒藥劑，可是那個時候我隻能選擇救你一個人，畢竟你對我來說最重要嘛……”
海爾格嘴角抽了抽。“那其他人全都……”
“你剛剛就知道了，不是嗎？”米哈伊爾提起自己的長劍。“等我把你從那個大廳當中拽到這裏的時候，你幾乎已經氣絕身亡。不過還好，我的空間儲物石裏還有幾瓶恢複藥劑，一股腦全都給你喝下也許還能救你一命。沒想到這方法真的成功了，所以你才能在醒來的時候還是這麽輕輕鬆鬆。”
“那……你知道我們現在在哪裏嗎？”
米哈伊爾搖了搖頭。“我這麽長時間內一直在這裏盯著你，不想讓你出現什麽狀況，所以也就沒有到四周去看一看。”
他又一次咳嗽了幾聲。
“你怎麽
了……”海爾格舉起權杖，想再次施予治療，可是她忽然感覺一陣頭暈目眩，踉踉蹌蹌就要倒了下去。米哈伊爾扶住了她。
“你先別動，你才剛醒，那些恢複藥劑有嚴重的副作用，沒辦法使用神力也很正常。”
“你中毒了……”
“那些抗毒藥劑並不能完全抵禦這股奇怪的毒物。”米哈伊爾提起魔法燈籠，向走廊的另一邊照去。“我們還是趕緊離開這裏吧，不要糾結於誰救誰了……”
“但是你救了我，這是不可否認的……”海爾格還想伸出權杖使用神力釋放技能，但是被米哈伊爾阻止了。
“你就不能有一點變通的能力嗎？我都說了不需要你這麽關心。”米哈伊爾哼了幾聲。“在帳篷裏你不答應我。現在你卻顯得這麽殷勤，可惜啦！再不逃出去咱們就要死在這裏。”
“你還敢提帳篷裏的事！？”海爾格咬咬牙，掙脫了米哈伊爾的手。“那好，我不救你了，你愛怎麽樣怎麽樣吧。”說完，海爾格就怒氣衝衝地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那是我們來的地方！那裏有毒氣！”
海爾格頓了一下，隨後轉過頭，話也不說地從米哈伊爾的身旁走過。
“別生氣啦，我親愛的海爾格大小姐，咱們還是想想怎麽出去吧。”米哈伊爾搖搖頭，快步追上海爾格的腳步。
“我在你醒來之前使用過了一個回城卷軸，但是很可惜，牆壁上的魔法符文不僅對魔法燈籠有用，也對其他任何一個魔法道具擁有克製的作用。”米哈伊爾聳聳肩。“回城卷軸沒有用，也就意味著最快捷最有效的方法被取消掉了。”
海爾格扭過頭，故意裝作不理他的樣子。
米哈伊爾將海爾格的表現看得清清楚楚，他心裏想笑。“我們還有另一個方法，就是找到正門，然後從那兒出去。但是你在外麵的時候就已經說過，當時我們踩的地方是神廟的廟頂，那麽廟身整體部位已經被掩埋在沙土底下了，恐怕這樣一來，走正門的方法也沒有用了——除非我們挖上一年，把神廟正門外麵沙土挖掉。”
米哈伊爾拍了拍海爾格的肩膀。
“你怎麽不理我了？”
海爾格用鼻子出了一口氣。“沒有，我就是看看壁畫。”
米哈伊爾咳嗽幾聲。
“小心一點哦，在我這裏來到這之前，可遇到了幾隻活著的壁畫。”
“什麽！？”海爾格腳步慢了下來。“你是說，這些壁畫是有生命的？”
“壁畫沒有生命，亡靈族不也同樣沒有生命嗎？”米哈伊爾向後指了指。“就在你原本想要走的那個方向的盡頭拐角處，有幾隻模樣逼真的雕像鑲嵌在牆壁當中——當然，那些隻是看起來像雕像的陷阱而已。我隻要剛一靠近那些人形怪物，它們的石頭皮膚就寸寸碎裂，還會從裏麵蹦出來幹巴巴的，纏著白色繃帶的僵屍。”
“木乃伊……”
“也許托拉西人就喜歡製造這樣的防腐屍體，但是這些木乃伊可比神廟外麵那些脆弱的骷髏要強大多了。”米哈伊爾扭了扭脖子。“我現在身上還殘留下來的毒藥，其實並不來源於那個房間裏麵的毒氣。”
“那來源於什麽？”
“當我把你背到那些木乃伊身旁的時候，我的解毒藥劑的藥效基本上已經快消失了。所以當我砍下那些木乃伊的頭顱，並且接觸到從它們內腔當中散發出來的綠色霧氣的時候，我的抵抗能力也就很很弱很弱了……”
海爾格沉默了。
“讓我再試一次吧，我要向三聖詢問我們此去的歸路。”
兩個人眼前的這個房間中，裝飾豪華的令人有些詫異。鑲著黃金和寶石的各類家居上麵竟然一塵不染，牆壁上掛著幾副紅色的長旌旗，從牆的頂端夾縫一直落到地麵。魔法燈籠也不再需要了，因為桌子上的銀燭台上燃燒著幾根看上去永遠也不會熄滅的蠟燭。
“這是有人打掃過嗎……”米哈伊爾蹙著眉頭。“我們需要小心，我現在有些害怕，這裏可能還生活著一些我們不知道的東西。”
“難道是已經滅絕
的托拉西人嗎？”海爾格搖了搖頭。“這裏看樣子像是一個城堡的迎賓室，就在這裏思考下一步的方向吧。”
海爾格聽著米哈伊爾的咳嗽，微微歎了一口氣，閉上雙眼，將權杖舉過頭頂，以相似的方式向智者瑟拉姆請求賜予力量。米哈伊爾站在一旁，麵帶微笑又咳嗽不止地看著她完成了這樣奇怪的儀式。
沒過多久，海爾格就睜開雙眼，然後伸出右手，指著這個房間側邊的一個小門說道：“我們可以從那裏繞過毒氣大廳，回到我們原本進來的地方，也許沙塵暴結束的時候，那個地方還沒有被掩埋。”
“行，行，那我們先走吧，這地方看著我瘮的慌。真害怕那些可怕的木乃伊或者骷髏突然跳出來，說這桌子是它們擦幹淨的。”米哈伊爾也沒有遲疑，畢竟麵臨如此的狀況，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遠離這個地方。“但願你那所謂的三聖夠靠譜。”
“等等……”
海爾格攔住了他。
“怎麽了？”米哈伊爾回過頭，疑惑地問。
“米哈伊爾，我向你指明離開這裏的路線你就先回去吧，我在這裏還有事情要做。”
“什麽！？”米哈伊爾果斷地搖了搖頭。“你告訴我你為什麽要留在這裏？還有，我是絕對不會把你一個人至於這麽危險的境地的。”
“我不能就這麽離開，因為當我們回到伊諾裏沙漠的營地的時候，迎接我們的還隻有撤退和全軍覆滅。”海爾格轉過身，麵朝這個堂廳的另一個方向，那是一麵鐫刻著彩色壁畫的牆壁。“我們必須找到一樣東西，一樣可以使營地那裏免受亡靈侵襲的東西。”
“你一個人絕對做不成的，”米哈伊爾眯眯眼。“我已經猜到你想要幹什麽了。你所說的東西是結界嗎？如果你要尋找製作這個結界的物品，把我也帶上吧，畢竟要是我獨自一人離開，恐怕會成為我整個騎士生涯的一大汙點。”
海爾格眼睛動了動。
“你猜的挺對，我們要找的東西的確和結界有關。”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就有問題了：結界不都是用魔法進行製作的嗎？牧師不是不屑於使用魔法，怎麽，你想要投敵了嗎？”
“誰跟你講隻要是結界就一定是是由魔法製作而成的？那些所謂的魔法結界隻不過是給一個地方加了一層透明的磚頭而已，但是我們所設下的結界可以自由穿梭。”
“那這樣結界的含義又在哪裏？”米哈伊爾說“魔法師設下結界是為了保護特定範圍內的東西，一個能夠自由穿梭的結界又有什麽作用？”
“我所說的自由穿梭隻限於生命，死靈族是無法靠近的。”海爾格哼了一聲。“果不其然，你還是太孤陋寡聞了。”
“是是是，那麽海爾格小姐，我們要找的東西又是什麽呢？”
“我們並不是第一個來到伊諾裏沙漠的伊爾瑪瑞人，我被派到這裏來，主要也是為了探查上一個冒險隊伍為何全軍覆沒的事情。”海爾格頓了一會兒繼續說“上一個遠征軍團被寄予了厚望，我的……咳咳，我們的女王甚至是親手賜予他們一支祝福的十字項鏈，這隻十字項鏈能夠催動三聖的力量，在特定範圍內製造出抵禦死靈族的結界。不過很可惜，上一支軍隊的指揮官特別莽撞，他們把人全部領到沙漠當中的神廟，從此再無音訊。”
“那你怎麽知道那個所謂的十字項鏈會留在這裏？”
“三聖不僅告訴我出去的方向，還告訴了我儲存那隻十字項鏈的地方。”海爾格轉過頭，指了指那鐫刻在牆壁上的巨幅壁畫。“就在這麵牆的後邊。”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要打破那座牆，然後衝進去嗎？”
“如果你能夠對抗得了牆壁上刻下的魔法符文，那你可以這麽做。”海爾格又一次故意地裝出輕蔑的樣子，哼了一聲。“沒我果然還是不行吧。你若是真的下定決心和我一起送死，跟著我就是了，我知道去往那個房間該從哪條大路上走。”
海爾格沒有等米哈伊爾回應這句話，就擅自選了一個方向，然後裝作漠不關心的樣子，離開了這間一塵不染的房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