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勵誌（上）
“冰涼的感覺好舒服，我這是在哪裏？是回到月霞島了幺？輕柔溫暖的手好像娘啊，是娘在我身邊幺？”
飛瓊努力的想睜開眼睛，然而眼皮沉重的如鉛般抬不起來，她隻有徒勞的喃喃的喚著母親。
“唉。”一聲輕歎：“這孩子真是可憐。張太醫，煩你費心了。”
“楊夫人客氣了。姑娘脈相不穩，時緩時急，乃氣血不順引起。按理本並無大礙，隻是雪天冰寒，加之姑娘前幾次風寒之症未愈，又受了刺激。如今恐需半月之期方能痊愈啊。老夫現在便為姑娘開幾張方子，夫人按方按時加以調理即可。”
“有勞張太醫了。延慶延輝，替娘好生送張太醫回府。唉！延嗣這孩子怎麽到現在也不出來。”
“這是在天波府幺？我真的能見到楊延嗣？”
飛瓊緊閉的雙眸竟悄悄滑下兩顆晶瑩淚珠，順腮而流，流入心底。
後花園中，延嗣望著染滿霜雪的棵棵臘梅，躊躇不前。
“小七。不管如何，人家杜姑娘是為了來見你，才昏倒府外。你總不能就這樣對人家置之不理吧！再說，即便是她騙過你，但她也曾救過你，而且不顧危險探望你。你這樣對她是不是有些過分？”延昭站在延嗣身邊埋怨。
“六哥，我……”延嗣囁嚅。
“不要我我我的了，快去看看人家。”延昭拉起延嗣就走。
延嗣默默的隨延昭來到天波府的客房內，一眼便看見昏迷在床麵色如柴的飛瓊，不禁震驚萬分：幾日不見，小瓊怎麽竟如此虛弱？莫非是潘豹這個混蛋欺負她？他是她的表哥啊，為什麽如此不珍惜她？
“小七！”延昭撞了撞延嗣：“還不去看看？”
“你們都退下吧！”賽花吩咐著婢女們，然後又看看延嗣：“無論如何，杜姑娘現在很是虛弱，你不能再刺激她，聽見沒有？”
“嗯！”延嗣點點頭，望著母親和哥哥們離去的背影，難過的握著飛瓊的手：“小瓊，你醒過來，好幺？”
“娘，”飛瓊迷迷糊糊喊著：“小瓊遇上一個非常好的男孩子，小瓊很喜歡他。可是他為什麽不肯相信小瓊？娘，你告訴小瓊，小瓊該怎麽辦？娘……娘……”
“真的是我誤會小瓊了幺？”延嗣聽著飛瓊的囈語，萬般迷惑：“就算潘豹那個混蛋要害我，為什麽要借小瓊之手？小瓊到底是什麽人？”
日出東方，日暮西山。昏昏然便又是三日已過。三天中飛瓊時醒時昏，仿佛被人種了蠱一樣。延嗣每每探望時，飛瓊似乎總在昏迷中，對延嗣的焦急擔心完全不知。
這日已許久不見的韓清忽然來到天波府。她的到來總算令這幾天籠罩在天波府的陰霾之氣得以緩解。韓清此次前來不僅是來探望賽花，而且為延慶延輝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紫霜雲嵐自從啟雲軒被大火燒毀後便一直隨慧遠大師於山中修行，並不曾被朝廷抓獲。據慧遠大師所說，因紫霜雲嵐的戾氣過重，所以慧遠大師將二人帶往山中，希借天地靈氣將她們的戾氣悉數化解，再行前來天波府認親。
這個消息不僅令延慶延輝欣喜不已，也令得延嗣心中高興，連著幾天愁眉不展的麵上終於有了一些喜氣，與哥哥們陪著韓清在後花園聊天。
此時躺在床上的飛瓊已在賽花照料下漸漸恢複了一些元氣。她從服侍自己的菊兒口中得知那天是延德在漫天大雪中將自己救回了天波府，而賽花也捐棄前嫌，衣不解帶的連著照顧了自己三天三夜，延嗣更是日日前來探望，心中不勝感激。她決定向眾人坦誠相告自己身份，無論眾人如何處置，總是自己得以心安。
後花園延嗣房中一派熱鬧，韓清正連比帶劃的向眾人訴說這幾個月中自己隨慧遠大師雲遊遠行途中的所見所聞，說得賽花與楊家眾兄弟笑意連連。飛瓊緩步行至後花園處，見屋中眾人一片親熱，便不忍打擾這歡快的氣氛，停步站在門外暗暗注視著神采飛揚的延嗣。
“二嬸嬸，你不知道。”韓清說著說著忽然垂下了眼簾：“不是清兒大逆不道，其實清兒一直覺得在北漢的日子比現在開心。記得小時候清兒隨爹爹進過北漢軍營，那裏的士兵都很和善的，他們還送清兒娃娃玩。哪裏像現在那些遼人如此凶狠殘忍，清兒這次隨大師雲遊四方，曾去邊關。遼人在那裏殺百姓數萬，毀良田千頃。邊關的百姓日日受遼人毒害，真的好可憐的。清兒氣不過偷偷殺了幾個殘害百姓的遼兵，還被大師狠狠訓戒了一番呢。”
“清兒，”賽花麵色凝重：“這種話隻可在自家說，千萬不能對外人言講，否則會給慧遠大師招來殺身之禍，知道幺？遼人凶殘，殺我大宋百姓，毀我大宋疆土，我們大宋千萬將士絕不會輕饒他們！”
“哼！”延嗣在旁義憤填膺：“倘若爹允許我上戰場痛擊遼人，我一定會見一個殺一個，殺得他們哭爹喊娘，叫他們夾著尾巴滾回去！”
“小七，你又口沒遮攔。”延昭拉過弟弟：“小心爹再罰你個‘妄自尊大’！”
“我說的是實話。遼人毒辣凶殘，詭計多端，咱們楊家豈能任由他們一味囂張狂妄！”
門外的飛瓊隻感陣陣寒意襲上心間：“遼人真的如此狠辣？他們這幺痛恨遼人，如果知道我是…那楊延嗣一定會恨死我的。我……我……”
她想到這裏，怯意頓起，轉身欲離開，忽然韓清清冷的聲音傳來：“這不是潘大公子的表妹幺？你的身體好些了吧！天波府不比丞相府，還要姑娘受委屈了呢。”
飛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隻站在門外，顯得格外的形隻影單。
“清兒，不得無禮！”賽花輕斥著韓清，起身將飛瓊帶到眾人麵前柔聲問道：“杜姑娘，你總算醒了。如今感覺如何？”
“多謝楊夫人關心。瓊兒已經大好了。”
“嗯，這我就放心了。”賽花笑笑接著說：“好了，你們少年人在一起好好聊聊，我還有事在身，不便久留。清兒，你是女孩子，應當多陪陪杜姑娘，不許再對她無禮，聽見了幺？”
韓清瞥了飛瓊一眼，轉身不理。延慶兄弟雖不再似前般那樣恨飛瓊，卻也沒有人搭腔，許是適才韓清的一句‘潘大公子的表妹’，竟連延嗣也垂下頭，默不作聲。隻有延昭同情地看了看飛瓊。
飛瓊紅了眼圈，對賽花屈身一拜：“楊夫人，謝謝你的大恩大德。瓊兒感激不盡。瓊兒在天波府叨擾了這幺多日，現在也該走了。”飛瓊咬著下唇期盼的看了看站在韓清身邊的延嗣，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延嗣聽得此番話，不由心中一震，他抬起頭看看飛瓊，眼中掠過縷縷不舍，卻不肯開口說一句挽留的話。
“杜姑娘為何如此急著要走？莫非我天波府有何怠慢之處幺？”賽花問道。
“不是。”飛瓊搖搖頭對賽花說：“五公子對瓊兒的救命之恩，楊夫人對瓊兒的照顧之情，瓊兒莫齒難忘。實在因為瓊兒有事在身，不便耽擱。楊夫人，請再受瓊兒一拜！”
“哼！”韓清輕哼一聲：“早該走了。賴在人家府中算什麽？”
“清妹！”延德慌忙嗬斥韓清：“怎麽可以這樣對待客人？如果被師傅知道，一定會重罰於你。”
韓清似乎很聽延德的話，她垂下頭不再吭聲。
飛瓊滿含委屈與失望，再看延嗣一眼，屈膝拜別賽花轉身緩緩離開天波府。
“小七，你是怎麽了？去追啊。”延昭使勁推了推延嗣。
延嗣沉默片刻，終於忍不住飛身追了出去。
茫茫雪地，腳步淩亂，時輕時重，時緩時急。飛瓊的背影愈遠愈小，朦朧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