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心藥(上)
襯托了延嗣兩道濃黑眉宇,氳靄朦朧的柔光疊射上他灰白的臉龐,隻令床邊的飛瓊舍不得離開半步。她抬了皓腕為延嗣撫平糾結的亂發又癡望了半晌,這才在桌前坐下,焦急的目光不時投向門口。“篤篤,篤”的敲門聲傳來,喜色立即籠罩了她淒然的麵龐。急匆匆打開門迎了珊兒進屋,飛瓊便問起天波府的情形。得知楊業已安全回返天波府,她鬆口氣道:“那治目盲的方子你可給了他們?小青的毒怕是一般藥劑壓製不得。”
“我已將方子掖在楊將軍衣袖內,且注明如何配量,小姐放心便是。”珊兒應答了,忽見癡癡的神情浮上飛瓊一雙盈眸,心知她牽掛延嗣,便拉了她道:“小姐,可以開始了。”
“開始什麽?”
“楊延嗣身受重創,若不為其治療,怕是傷口會迅速惡化。”珊兒看了心不在焉的飛瓊道:“或者便任他自生自滅?”
“你!你又來嘔我。”飛瓊抬了頭眼中流露了幾多恐慌,她抓緊珊兒顫聲道:“珊兒,你有法子,一定有法子。”
望了受驚的飛瓊眼角臉頰邊淚水橫流,珊兒隻覺著鼻酸眼澀。她別過臉拭了淚,自懷中取出一株外皮黃褐,斷麵黃紅如朱砂的藤草道:“此物喚‘辟虺(音:悔)雷’,乃小青克星。我這便碾碎煎了藥湯來。隻是……”正說著,珊兒不知為何卻忽然截斷了話頭。
“隻是什麽?珊兒,你快說啊。”
“小姐可曾記得幼時島主經常讓小姐喝的一種味辛的酒?那是雄黃酒。雄黃亦是小青之天敵,若其與辟虺雷同用,解毒療傷更可事半功倍。可眼下雄黃不足,我隻怕楊延嗣的毒傷……”
“那酒原是雄黃。幼時爹爹便千方百計哄勸了我服用……這般說來,我的血中自該有雄黃?”飛瓊輕語喃喃,忽的抬頭,眼中閃了一抹堅定道:“不必擔心。珊兒,你隻管去熬那辟虺雷便是。”
珊兒遲疑的看了飛瓊篤定的目光,隻道她言下之意是向掌櫃的討來,便點點頭往客棧後廚而去。
望著珊兒離去,飛瓊回身坐在沉睡了的延嗣身旁,好像哄了幼童般柔聲道:“你爹娘還等著你,隻許再睡片刻。”
柔荑於飽滿的天庭繞了弧線,久久凝視著那眼那眉,忽然便微笑了。起身取了空碗,飛瓊一挑柳眉,突然的將腕上鐵圈劃向手心。鮮紅緩緩注入碗中,一滴,一滴,漸漸的,便覆蓋過碗底。
“小姐!你這是做什麽!”端了藥湯拿著藥粉的珊兒回返而至,眼看著一滴滴的鮮血流下,不由大驚。她放下藥,一把扶住飛瓊,迅速撕下衣襟包裹了那手心,疼惜的哽咽道:“這是何苦?隻以辟虺雷療治亦無不可啊。”
“事半功倍豈不更好?”飛瓊微微晃了身子,眼中卻承載了溫柔的笑:“珊兒,他好,瓊兒便好。”
飛瓊的毅然隻令珊兒如鯁在喉。她無言的將黃紅的藥粉交給飛瓊,拿了水盆走出門去。看著罐內的藥粉,飛瓊雪白的臉頰瞬間染了片片彤雲。想起之前珊兒的話,她猛一咬唇,扶了延嗣斜靠床頭,半閉了雙眼,摸索了,顫抖著褪下延嗣上衣。完美勻稱的體魄,光潔郎潤的肌膚呈現眼前,飛瓊隻覺一股熱流驟然襲遍全身,她心內羞怯卻又有些矛盾的不舍。門,“吱呀”被推開,直嚇得飛瓊急亂的閉上眼。珊兒打了水進屋,見她這等情形不覺笑出了聲。羞赧的低垂了頭,飛瓊卻是再不肯半點碰觸延嗣。輕微的呻吟陡的傳來,頓令她失色心驚。她顧不得心下的羞怯、珊兒的調笑,隻自然的睜開眸查看延嗣肋下傷員。
翻了皮的血口長約二寸,周邊泛了黑青。拿起幹凈的軟布蘸了雄黃酒液,飛瓊小心翼翼的擦拭了那血口周邊黑青。眼看了黑青慢慢變淡,飛瓊暗自舒了口氣。削蔥般的玉指挑起黃紅的藥粉,輕彈了灑上那道血口,待得藥粉幾乎完全滲入,她方擦了擦鬢邊香汗。接過珊兒手中紗布,輕輕的斜繞上延嗣赤裸的上身,她額上的汗水已如雨滴答著滲過眼、脖頸,濕透了襦衣。她活動了臂膀,忽然發現自己竟再未閉眼,不由得麵紅耳赤,心跳愈速。
見飛瓊神思飄蕩,珊兒端起溫熱的混了飛瓊鮮血的藥湯道:“還有這湯藥。若不依時服用,恐減了藥效。”
“珊兒,你便替了瓊兒好幺?我……我……”飛瓊連連搖了頭,不肯接了那藥。
“小瓊……你去了哪裏?不要離開我。我想你……”昏迷中的延嗣斷斷續續的呼喚仿佛一縷無邊的線牽引揪扯了飛瓊的心。她魂不守舍、迷亂無措的低吟了:“小瓊在這裏。小瓊不走……小瓊不走……”
珊兒放下手中藥,轉身走了出去,隻急得飛瓊坐立不寧。延嗣的呻吟依舊,飛瓊終是不能控製,她撫mo了滾燙的臉頰,舀了湯藥顫抖著放在延嗣嘴邊。奈何延嗣仍自昏迷,湯藥無法入口。慌亂的擦去他唇邊、脖頸的藥汁,飛瓊一橫心轉而將湯藥送入自己口中,緊接了又將手纏繞上延嗣脖頸,摟了他緩緩閉上了雙眸……
唇與唇霎那的碰觸交接,飛瓊迷亂的心神止不住亂顫。她隻覺著好似被朵朵白雲輕托了飄飄蕩蕩暢遊天地……
雖苦猶甜的藥汁一如雨露甘霖源源不斷地注入延嗣口中、心田,直至他清晰了所有意識,緩緩睜開那緊閉的星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