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清輝灑射而下,照映著碧潭邊一動不動的婀娜身影。
珊兒手拿披風走來,望著坐在潭邊未曾動過半分的飛瓊,無奈的搖搖頭暗想:自從小姐蘇醒,每日必來此碧潭呆坐半晌,有時望著潭中倒影還會無緣無故的哭,無緣無故的笑,好像在與倒影互訴心聲,卻絕口不再提楊延嗣…這到底是怎麽了?難道小姐真的不再想他?還是小姐早已將倒影當作了他?
珊兒擔心不已,她走上前,將紫綢披風輕輕披在飛瓊身上,又為她重新梳理好被風吹亂的秀發,然後看著飛瓊倒映潭中的隱隱含悲的麵龐道:“小姐,夜色已濃,咱們還是回去吧。島主若是看不見小姐,一定又會責罰珊兒。”
飛瓊緩緩站起身,無力一笑:“爹爹不是還在與文叔叔商談議事幺?他一心隻想著如何奉旨侵宋,又怎麽會惦記小瓊?姐姐,你知道幺?這幾天我總是夢見我娘,娘要我回月霞島,她說她給我做了一件非常漂亮的霞衣,等著我回去穿…”飛瓊朦朧如月的眼中閃過縷縷懷思:“姐姐,我真的好想我娘。記得小時候,有一次爹爹從中原給我帶回一件粉色綢衫,他說要他的小瓊兒像小仙女一樣漂亮。我很喜歡它,天天都會穿著它到處玩耍。那天我去海邊玩,不小心摔了一跤,結果綢衫被尖利的小石子劃破了一個很大的口子,我害怕被爹爹罵,回到家後就偷偷藏了起來。誰知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它好好的放在我的枕邊,而且那個大口子上已經綴滿了亮晶晶的小珍珠。我很高興,便問娘。娘笑著說,是天上的仙女將它織補好還給了我。我又問娘,那娘會不會也像仙女一樣給我做一件漂亮的霞衣,娘又笑了,說等我長大了,一定會給我做一件世上最美最漂亮的紅霞衣。我不依,纏著娘問,為什麽一定要等我長大,娘摟著我說,因為那件紅霞衣是一個約定,一生隻可以穿一次…”飛瓊忽然頓住,一顆顆晶瑩如珠的淚水順腮而下,她猛地抱住珊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小瓊命薄,今生今世再也穿不到娘親手做的紅霞衣…姐姐,你告訴我,上天既然指引我和他相遇,卻又為什麽要狠心的分開我們!為什麽?為什麽?”
“小姐!別這樣!”珊兒被飛瓊引得鼻頭陣陣發酸,她摟緊飛瓊哽咽道:“小姐,若是主母還在世,看見你這個樣子一定會傷心難過的。小姐,不要再自苦了。咱們回月霞島好不好?那裏好像世外桃源,回去以後你一定會忘記所有一切不開心的事。小姐,珊兒求你了。”
飛瓊渾身一震,含淚的美目陡然又現一抹驚艷。她使勁拭了拭淚,搖搖頭:“我不會回去!我永遠也不要再離開他!雖然這一輩子再也不能和他在一起,但是隻要知道他一切都好,我就會很開心很滿足。這是我的宿命,我無怨無悔!姐姐,你不用再勸我了…”飛瓊抬起頭,望著斜掛天邊的彎月,堅強的笑了笑,靜靜地說:“姐姐,夜色真的已沉,咱們回屋吧,我不想你再受委屈。”
看著飛瓊眼中流露出來的堅毅,珊兒知道她心意已決,隻得無奈的再歎口氣,陪著她回到了屋中。甫一進屋,飛瓊便看見桌上放著一碗剛燉好的燕窩蓮子粥,心內奇怪,急忙喚來蟬兒詢問。蟬兒告訴她,這是島主的吩咐。島主知道小姐身子羸弱,特意叮囑她燉好端來。飛瓊聽著蟬兒的回稟,又想起爹爹視自己如珠如寶般的珍視,隻覺陣陣心酸與難過。她吩咐蟬兒退下後,親自端著燕窩粥來到了杜青雲的書房外。
飛瓊端著粥正欲敲門,忽聽內裏傳來杜青雲沉沉的聲音:“本主接到密報,此番楊家軍一定不會鎮守邊關。皇上已有旨意,最多不超三個月就將南下。軍師,你現在可以著手安排一切事宜,最好在皇上南下之前掃平宋將在邊關設下的所有關卡,暗防。還有,密函來報,雖然楊家軍無法出兵鎮守邊關,但他們仍暗中儲備了大量糧草,積極的屯兵備戰。現在楊業不僅重新整編擴募軍隊,而且大大增強了軍備。據報,此次宋朝皇帝還親自下旨將楊延昭、楊延嗣這兩個小子齊齊調入楊家軍。聽說這楊延昭平日專擅研習兵法,雖未曾上過戰場,卻也不可小覷。至於楊延嗣…”杜青雲語氣忽轉陰冷:“瓊兒為了這小子甘願背父叛主,本主實在不該再讓他活在這個世上!路明,若你替本主辦妥此事,本主不僅免去你失職死罪,還會擢升你為本主先鋒營的統帶。你好自為之!目前楊家軍正招募新兵,你應該知道如何去做。本主不要你的說辭,隻要結果。你可明白?”
“島主大恩,屬下感激不盡。屬下就算肝膽碎裂也不會令島主失望!”
一陣陣仿佛從冰窖而來的寒風呼嘯著向飛瓊猛烈襲來。初春時節,為何竟有如此冷寒刺骨的冰風?飛瓊隻覺眼前一片天昏地暗,冰風襲來的顫栗令她止不住的前後左右搖晃,羸弱的身子似被千斤重擔碾過壓碎,一點一點緩緩下沉…
驀的,延嗣淒苦卻堅定的眼神好似一道電光迅即劃過飛瓊心間,她緊咬牙齦,用盡全身力氣強行撐住迅速下沉的身子,穩住顫抖惶然的心跳,努力的燃起一抹美艷的淺笑,輕輕敲響了書房的門…
“此次雖未能如願地戍邊蕩敵,但你們切不可掉以輕心。‘兵貴神速’!在此期間你們要一刻不間斷的練兵備戰,研習兵法!倘若誰敢違令懈怠,一律軍法嚴處!”
諾大的天波府正廳鴉雀無聲,隻有右領軍衛大將軍楊業句句如雷的嚴令盤旋於七個年輕人的頭頂,回蕩在他們的耳際。
“延平!為父將延嗣並原屬北營的糧草營編入你所統領的青龍營,一切就看你的了!”負手站立石階之上的楊業閃電般的淩厲目光掃向延嗣,對長子延平命令道。
“是!孩兒謹遵父命!”延平稽手應答。
“延廣!從明日起,原屬西營的所有將領士兵並入你的白虎營。你要隨時指點延昭用兵之道,但不許他私自出兵,聽見沒有!”楊業繼續吩咐著二子延廣。
“孩兒明白!六弟天資聰穎,才思敏捷,一定不會辜負爹的希望。”延廣拍拍身邊的延昭笑著說。
“延慶,延輝,”楊業看看老三老四道:“東營南營二營合一,整編為朱雀營,由你們二人共同職掌,你們要切記‘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孩兒謹記爹的教誨!”延慶延輝相視而笑。
楊業滿意地點點頭,接著又看看老五延德:“延德,家裏的一切大小事務,你都要協助冰琰和芷筠,不可擅作主張。你要好好照顧你娘,她辛苦操持這個家累得精疲力盡,現在也該讓她多些時間好好休息。”
“爹,您放心!孩兒定會與大嫂二嫂一起將家中一切打理得妥妥當當,不會讓娘再操勞、煩心!”
“嗯!這就好。好了,天色已不早,你們各自回房歇息吧!”楊業吩咐完兒子們,又對延嗣道:“你留下。爹還有話問你。”
延平六兄弟望著似乎有些心神不屬的弟弟,無奈地向父親請了安,各自回房安歇。
楊業見兒子們都已離開,這才看看延嗣沉沉地問:“適才你一直默不作聲,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到底怎麽回事?你不要告訴爹,你無心隨軍平敵蕩寇!”
延嗣冷不丁狠狠一哆嗦,他想起剛才腦中又不自覺地閃現出飛瓊穿著肥大盔甲的身影,心內頓起愧疚自責。他躲閃著父親灼人的目光,慌亂地答道:“沒…沒有!遼…遼人殘我百姓,禍我國土…孩兒…孩兒恨不得抽其骨,食其肉!”
“你能這樣想就最好!”楊業拍拍延嗣肩膀繼續道:“前次爹許你入軍乃是希望借此鍛煉你的意誌、膽色。但此次卻不盡相同。你可知爹為何將你編入延平的青龍營?”
“大哥所統領的青龍營乃楊家軍重中之重,爹將孩兒編入其中,是要孩兒隨大哥苦練攻敵防禦之術,以備日後不時之需。爹更期望孩兒有朝一日也可以像哥哥們一樣為楊家添光增彩!”延嗣晶亮的星眸中閃動著一抹從未有過的英勇與無畏。他望著父親深邃的目光道:“爹!孩兒發誓,從今往後決不會再令爹娘為孩兒煩心擔憂!”
“很好!爹希望你記住,身為楊家男兒永遠不變的天職便是護國安邦,蕩敵平寇!人生一世,若不能金戈鐵馬,馳騁疆場,縱是拜將封侯也枉過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