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蓮心(下)
“路明…路明…”延嗣心中一動,隻覺這個名字自己似乎很是熟悉,卻一時想不起是在哪裏聽何人說過。他拿著名冊走回兩個哥哥身邊問道:“三哥四哥,這個路明是哪裏人?長得什麽模樣?”
延慶延輝不想弟弟有此一問,均感奇怪。延慶拉過弟弟道:“小七,你怎麽忽然問起這個人?莫非你認識他?”
“哦,不認識。”延嗣搖搖頭:“不過我好像在哪裏聽過‘路明’這個名字,所以一問。三哥,你和四哥曾與他比試,他的武學如何?能夠被你們納入驍騎營,想來他定非一般人物。”
“小七,你說的不錯,他的確與其他人不同。此人出身南疆,他不僅膂力驚人,一身武學更是怪異飄忽,猶如一潭深水,令人捉摸不透。”延慶輕歎一聲,接著說:“說來慚愧,若非我與四弟行軍多年,恐怕早已成為他手下敗將。”
“是幺?當真有此能人?”延嗣眼中忽然掠過縷縷不服,他望著哥哥們道:“如此說來,我倒真想會會這個路明。”
延輝明白三哥的話勃發了弟弟的鬥誌,他拍拍弟弟肩膀:“小七,四哥知道你一定這幺說。其實你想會一會他倒也不難,隻是此事倘若被大哥或者爹知道,咱們誰都逃不過軍法處置。所以你還要耐心些,待三哥與我摸透了他的底細,再作打算。”
“謝謝四哥!”延嗣見四哥應承下來,欣喜不已。他正要再問問三哥關於路明的情況,卻見延慶默不作聲的望著名冊上“柳鳳山、韓名化、沈相雨”三個赭紅色的名字愣愣出神。
延嗣撞撞延慶道:“對了,三哥,我剛才就想問你,這三個既已被征選,為何名字旁邊卻又作了記號?難道這三個人更厲害?”
“不是厲害,是神秘。”延慶看看弟弟道:“那日齊躍向我稟告,說這三人武學造詣非比尋常,卻隻過了第一道關便行蹤皆無,之後的幾日也不見他們再行應試。四弟擔心其中有詐,所以便作下記號。他們若然再次出現,我二人定要詳探其究竟…”
延慶話剛說至此,就見齊躍急匆匆走進帳內,看看延慶延輝道:“三少將軍,四少將軍,柳鳳山、韓名化、沈相雨三人直闖較場,指名道姓要見你們。還說…還說要與二位少將軍一較高下!”
“三哥,”延輝凝重地說:“看來他們果然有備而來。你我不如借此機會探明其底細,若當真是遼賊設下的圈套,你我更該一力挫敗,以絕後患。”
“好!四弟,今日就要他們見識見識梨花槍的厲害。”延慶神色一凜,提起挺立墻邊的銀槍,與兩個弟弟一起出了營往十裏坡較場而去。
靜靜佇立較場,代表青龍、白虎以及朱雀三營的錦旗雖經幾日風吹日曬,顯得有些褶皺陳舊,然而那凜然天地,威武不屈之氣卻絲毫未減半分。
罩上麵具的紫霜、雲嵐與韓清三位少女看著飄揚飛舞的青龍、白虎、朱雀,竟也情不自禁心生抖顫。而隨之入眼的延慶延輝挺拔矯健的身形更令紫霜雲嵐手足冰涼。她們心知這次玩笑開得太過分,但為了再見心上人一麵,二女不得不施以激將法迫心上人出營相見。
麵對著俊朗從容的心上人,紫霜雲嵐已是止不住的心旌搖蕩,神魂顛倒。陪伴二女身旁的韓清見此情景,連連輕笑,青影縱閃間便不見了蹤影。
眼與眼的對視,眸與眸的相撞,久久不移…
忽然,延輝麵上顯現無限歡悅,他深深的凝視著身形輕顫的紫霜,轉身喚過延嗣,低低的說了幾句話。隻見延嗣麵色立時由不解到疑惑再到欣喜,竟是連變了數次。他看了看早已怔神的三哥,心領神會的招呼著跟隨前來的齊躍將較場內還等著看熱鬧的人群一一勸散而去。
見人群散去,延嗣又望了望四目膠著,碰觸火花的兩對情侶,眼中陡然閃過一絲落寞與苦澀。他酸楚一笑,轉身黯然離去。
他失魂落魄的緩步而行,不知不覺來到王京所在的營房,抬起手輕敲了敲營門,卻不見有人應聲。延嗣心想,前日京弟大病了一場,興許並未痊愈,還是應該讓他好好休養。過兩日所有新兵便要入營,京弟再想休養也不能了。延嗣想到這裏,回身正要離去,忽聽身後的營門‘吱呀’一聲被拉開,王京呆板的麵容出現延嗣眼前。
“七…七少將軍?”王京猛見延嗣,生硬的麵孔似乎立時染上了一層微紅,旋即卻又恢複呆板。他避過延嗣驚喜的眼神,垂下頭道:“七少將軍,你怎麽來了?你不是奉楊將軍之命前去征選兵士?”
延嗣本以為王京見到自己來會很高興,但他呆板的麵孔,退避的神情卻讓延嗣心頭沒來由得驟起傷感,他盯著王京稍顯淩亂的發髻,沉聲道:“京弟,我真的讓你這幺害怕幺?”
延嗣言語中不自禁流露出的失望難過,令王京心神一陣陣慌亂,他強壓下絞痛的感覺抬起頭,直視著延嗣,淡聲道:“七少將軍,你怎麽這幺說?小京出身低微,卻得到七少將軍如此厚待,小京很是感激。但軍中尊卑有別,小京不過是剛投了軍的新兵,七少將軍的厚待,小京怎能心安理得接受?小京知道,過兩日所有新兵便會全數入營,但草分莨莠,人有善惡。小京真的不想七少將軍因為小京而落人話柄,招人口舌。”王京頓了頓,忽然顫聲道:“今日之後,王京隻是王京,七少將軍仍是七少將軍。七少將軍,希望你成全小京!”
聽著王京淡然的話語,延嗣隻覺耳畔似有轟雷隆隆聲鳴。他搖搖頭,不願相信這就是幾日前自己在較場上遇見的那個需要幫助的病弱少年,他緊緊盯著那雙好似小瓊含淚時的雙眸,徹底恍惚惶然。
“今日之後,陽關道、獨木橋,隻憑各自的命數罷了!”延嗣耳畔忽然響起自己曾決然的對小瓊說過的話,心內登時大慟。他慘然一笑,原來,小瓊就是小瓊,誰也做不得她的替身。
他抬起頭再看看王京,怔怔地點點頭,一聲不響落寞而去。
眼睜睜望著延嗣愴然的背影漸走漸遠,王京再也支持不住,狠狠將營門撞上,一頭撲到床上哀哀痛哭起來。
一聲低低輕歎於營內緩緩響起:“路明既已瞞天過海,楊延嗣必有性命之憂。小姐,為了楊延嗣,你隻能堅強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