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設局（下）
眼前閃過兒子黑紫的傷痕，耳邊響起兒子微弱的求恕，楊業既心疼又惱怒：“原以為這孽障身受重創，命懸一線乃是出於遼人陰詭毒辣的暗算。哪曾料到他之所以傷重而回，全因著那段自己煞費苦心替其斬斷的孽緣逆根！這杜飛瓊之父必是因此把柄攥於其手，故而以議婚為由將我楊家父子擎於股掌之中，令我楊家動彈不得半分。若我斷然拒絕此門親事，則其必會遣人汙我‘謀逆’，我楊家上下百餘性命同樣無法逃出生天。這氣煞人的孽障！”楊業越想越是惱火，若非身在敵營，恐怕早已將兒子重責數十杖以示懲戒教訓。
他定了定神，看看麵上似有得色的文彬，淡淡地說道：“想來定是那不知深淺的孽障衝撞冒犯了杜島主。受此教訓，實乃他咎由自取。杜島主大可不必介懷。倒是因楊某教子不嚴而令杜島主有所不滿，楊某著實慚愧。還請文先生代楊某向島主致歉才是。”
“楊將軍何必如此自謙？”文彬站起身走到楊業麵前笑笑：“其實島主在誤傷七少將軍之後已好生後悔未能平心靜氣聽七少將軍解釋…”文彬忽然頓住，他看了看楊業微微顫抖的身軀，故作愧疚的繼續道：“說來也怪在下沒能及早勸阻島主，以至令島主在看見七少將軍和小姐依依話別之時旁生了枝節。想來七少將軍也是少年心性，見島主幾言之下便要責罰小姐，他也顧不得許多，隻一心想著護擋小姐。哪知島主他…結果七少將軍…唉！”
“文先生不必再說！”文彬的話突然被楊業高聲打斷：“自古女子便最重名節聲譽。倘若那畜生果真作下此等毀人清譽，汙人清白的勾當，楊某必命他以死謝罪！文先生，楊某以為如今議這婚約為時或早，待楊某問明那畜生再行與杜島主商榷議定！未知文先生可願相候？”
文彬心知此番話終是激起了一直強忍於楊業心頭的怒火。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楊業額上隱隱暴起的青筋，心下暗道：“島主果然料事如神，楊業到底還是重視這名譽家聲。島主此次命我前來與之議婚，乃是欲借此事攻其心，損其神。我若就此將此戲收尾，豈非便宜了他父子？如今這把火既已點燃，不如令其燒旺些。待島主迫得小姐現身，楊家大限便指日可待。”想到這裏，文彬冷冷一笑：“敝島主敬佩楊將軍之處，其一便是因楊將軍乃直爽誠信之人。如今看來也未必如此。島主為這兒女之親千裏迢迢從我月霞島趕赴中原，原以為必可令小姐稱心如意，不想楊將軍卻多番藉詞推諉。楊將軍適才也說女子最重名節聲譽。七少將軍既與杜小姐兩情相悅，且已互訂鴛盟，相約白首…”
“卡嚓嚓！”突的，酒盅碎裂，殘酒濺灑。雙目似乎噴了火的楊業以拳抵桌撐起亂顫不止的身軀，一字一句道：“文先生放心，楊某今日定還杜小姐一個公道！文先生，楊某告辭！”楊業說完，竟是連看也不看陪坐下首的幾個兒子，黑著臉怒氣騰騰的直向營門走去。
“父…將軍！”緊鄰楊業而座的延平眼看父親一步步跨向營門，心知此時怒焰已燃至父親頂門。隻見他身形一閃攔在父親麵前道：“屬下鬥膽，請將軍暫行留步。屬下以為文先生此言疑點甚多。且不說‘相約白首’之語乃子虛烏有，便是這‘互訂鴛盟’也難自圓其說。自古婚姻大事須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可下文定，擇良期。媒妁不臨便下文定視為不義；父母無意而許鴛盟視為不孝。身為楊家男兒，自是以敦厚純化之家風本色行走於天地，如何會做出此等不孝不義之事？”延平說至此，轉身看看文彬沉聲道：“在下甚是不明，文先生既是奉貴島主之命前來商榷婚事，為何卻一再指責楊將軍藉詞推諉？莫非貴島主此番乃‘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錯！”延平話剛落，許久不曾出聲的延廣接著道：“文先生既說與楊將軍商議婚事，自該下貼拜請，重禮以待，卻為何大肆出兵擾我軍營，亂我軍心？這難道便是遼邦待客議親之道？若此等待客之道傳將出去，恐怕有失貴島主之顏麵！況這議親一事非一朝以定，若貴島主當真有此心意，何不耐心多待幾日？”
延平延廣此言一出，延慶延輝延昭心下有了底，三人同時搶步上前語含懇求道：“屬下等懇請將軍留步！”
楊業早在延平說出那番話時便冷靜下來。看著大兒子一臉的沉穩，楊業暗責自己於危急四伏中仍按捺不住火爆脾氣。但將軍、父親的身份令他不得不冷冷的掃了掃兒子們道：“放肆！本將麵前豈容你等妄加揣測？還不退下！”
眼見島主精心為楊業設下的“亂其心，摧其神’的棋局剛開局便被延平延廣打亂，文彬不由恨惱異常。他望著愧然無語的楊家五兄弟，眼中閃過一絲陰戾。然而頃刻間，那陰戾目光卻已變換了滿眼笑意。
他端起酒杯走至楊業麵前賠笑道：“楊將軍切莫怪責眾位少將軍。在下一介莽夫，慮事實在有欠妥當，有失禮數。還請楊將軍、眾位少將軍原諒。楊將軍，這杯酒權當在下賠罪了！楊將軍，請！”
“文先生多禮了！楊某實不擅此道，先生當諒！”楊業負手輕側，待要推辭，不料文彬手一鬆，酒杯‘當啷’掉落在地。緊接著就見那五個形如幽魂的隨從手抱五柄耀眼異常的彎刀掀簾而入，隨即四散開來化整為零，依八卦之形，將楊業父子六人牢牢困在其中。
文彬森然的看著背貼著背護守父親的延平五兄弟，一麵合上手中折扇一麵笑道：“在下聽說，天波楊府上下一眾皆身懷絕技，武藝超群。幾位少將軍更是其中佼佼者。文某萬分佩服，隻恨未曾親眼一睹各位少將軍之高深武學。敝島主身邊這五個護衛雖不成器，卻著實有心相請少將軍們賜解一二，想來楊將軍自是不會不給敝島主幾分薄麵！”他說到這裏，不待楊業有所推拒，又淡淡的看看五隨從道：“天波楊府梨花槍威力無比，其中又以‘萬株梨蕊一朝開’而聞名遐邇，你等要小心請教了！”
五隨從並不答話，隻同時亮開了手中彎如鉤，薄如翼的‘鷹翔刀’。
道道眩光一倏閃過，五柄金光四射的鷹翔刀夾著陣陣寒冽陰風，張牙舞爪直向楊業父子麵門呼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