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薄夜
夜,很美的字眼兒不是嗎?很多人的落日意味著結束,可偏偏我不是,我的落日隻是開始。誰能知道呢,我最美的日子,我最惦念的日子,都是因為隨著夜的開始逐漸的綿長,成了我再也走不出的魔咒。
夜,薄涼如水,驅散了太多的塵世繁華,呈現出最真最美最奢華最難求的剔透世界。我雲水白蒼,何其有幸,能夠細細享受這夜,夜的味道,夜的聲音,夜的骨骼,夜的魂魄。
安靜,是夜獨有的魅力,一絲絲的聲響都會飛入人耳。相信鬼怪的人,聽到了悉悉率率的聲音,或許會恐慌,嚇的大呼小叫。可是,隻有懂夜的人才會明白,那是生命的聲音。在這個廣袤的戈壁之上,沒有人相信有很多的生命存在吧。可事實卻是,這裏不但有生命,而且有更加堅強奇特的生命。
我側耳細聽,風似乎讓聲音更大了呢。
隻是這聲音為何帶著氣勢呢?像極了,像極了,奔騰的駿馬!不,應該是千軍萬馬帶著殺伐的決絕。馬蹄拍敲打著地麵,卻像是拍打在心上。比心跳更快的振動,卻好聽的厲害,讓人莫名的生出了奇怪的感覺。一瞬間,我的麵前仿佛出現了這個世界上最為強大的鐵騎,沒有銀盔鐵甲,沒有特定的陣勢,可是依然氣吞萬裏,像風一般呼嘯。
周圍已經混亂不堪了,到處都是人們吼叫的聲音。我分辨不清楚是廝殺的聲音,還是驚叫求饒的聲音,我還是沉浸在那由馬蹄奏出的千古絕響聲中,難以自拔。
我就那樣木木站在原地,好像周圍發生的一切都與我無關。後來有個人這樣說,你可知,那時的你在我的眼裏就好像是天上的太陽,美得灼疼了人的眼。
倏然,我的目光停在了一張帶著銀色麵具的臉龐之上,麵具隨著他的麵龐輪起起伏伏,幹淨收尾在鼻尖處,可以依稀看見那似乎永遠不會揚起的唇,浸在冷冷的夜裏,沒有溫度。
我極目遠眺,不知為何,嘴角帶笑,好像為了這一刻我早已等待千年。
就那樣自然而然的對上了他投來的目光,也許是眼花了,我竟然從那裏看到了一瞬的驚詫,轉而便是清澈的笑意,甚至那冰涼的唇角有了淺淺的弧度。
隻是一瞬,他瀟灑勒馬在我的麵前,沒有披風劃破長風,所以他用極致的桀驁眼神刺破了長夜,我甚至看到了那一閃而過的銀色光芒。
又是一瞬,我身子騰空,直直的跌落在他的馬背之上。我沒有驚叫,也沒有怒吼,我不知道為什麽,我好想忘記了最基本的反應。我隻是又淡淡的笑了,然後在心裏想著,這算什麽!我,是被人搶了嗎?還真是百年不遇的景象啊!我撇撇嘴,可是這樣的像個布袋似的掛在馬上,真的是非常非常的不舒服,氣血往上急湧,顛簸的人直想吐。
“我不是獵物!”我的聲音,在顛簸中顯得起起伏伏,讓我心頭大恨,因為這聲音說的不但沒有氣勢,還顯得戰戰兢兢。
沒有得到任何的回答,我隻好吸氣,盡量避免顫抖的說道:“我現在很難受,可不可以不要掛在馬上?”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個道理古今通用。
可是,這個道理在這種場景下卻怎麽都行不通。回答我的還是長風和著馬蹄縱橫的聲音。
我氣急,卻還是認命的閉上眼睛,任由身子無限的上下搖擺。
就那樣一路顛簸,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甚至一度以為我會昏死過去的時候,馬終於停了下來。我被扔下馬,動作粗魯,但我已經顧不上了抱怨。呼吸著空氣,調節著氣息,甜甜的空氣帶著淺淺的寒意,流入我的身體之中,自然的舒服了不少。下意識地,我環顧四周,漆黑的夜裏我看的不是很清楚,隻是有幾個更為黑暗的,類似城堡的陰影在夜裏靜靜的站立。隻是,似乎還是有些不對。這裏,似乎還有千萬的野獸在怒吼著,淒厲陰森,聽的人毛骨悚然。我的呼吸再一次的不順暢了,木愣了一會兒。
“這是,這是,這是魔鬼城?”我驚訝開口問道。曾經在一本書上看到過,北國戈壁之上有一個魔鬼城,夜晚的時候會發出鬼哭狼嚎的淒慘聲音,是沙場戰士陰魂的集中之地,也是北國的不祥之地。
“還挺識貨!”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來,從後麵的馬隊中傳來:“看你怔愣的樣子,不會是被嚇傻了吧!”
“不過是風的聲音,我還是受得了的!”我簡單的說完,朝裏走去。人人避而不及的東西,未必不是好東西,這可是上百年來長風的傑作,不好好欣賞一下,實在是太對不起我一路的顛簸了。其實我還有個小心思,不是要嚇傻嗎?那就被嚇傻好了。走了幾步,我回頭,忽然覺得今晚的夜色沒有月光卻依然迷離:“怎麽都不動了呢?不會真的是被嚇傻了吧!”挑釁的看著剛才那個聲音的源頭,笑的極致。
很成功的我感受到所有人投來的震驚的目光。笑容越發的擴張開來:“為什麽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難不成我是怪物?說起來,這裏還真不缺怪物呢!”
“你,你居然不怕!”方才的說話的男人再次發出聲音,看來是回過了神。
怕!當然怕!誰說我不怕,隻不過比起叵測的人心來說,這風撕扯的聲音實在是有些小題大做了。我不怕風聲,不怕魔鬼城,也不怕眼前的這些人,我怕的是不知不覺的走進別人布的局裏。
隻是我把這些話放在的心裏,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平靜的一步一步朝著裏麵走去。周圍的聲音的確有著讓人毛骨悚然脊背發涼的感覺,可是我想我是個奇怪的人吧,我並不排斥這種聲音,相反的還有些喜歡。從來我都是喜歡蕭索和敗落的事物,從來我都不喜歡鮮豔和溫暖的東西。
一時間,我仿佛覺得我已經這樣走了千年的感覺。一個人沒有感情,沒有心念的飄泊了千年,無喜無悲。好像這條路,很多年前就走過,竟然那麽的熟悉,連自己都被嚇到了。也許千年前的這裏是個富饒繁華的城吧,也許千年前的我就是在這裏生,在這裏長。
我不知道我走了多長的時間,我覺得就要融入這悠長的夜色,就要化成了一杯清冽醉人的酒。可就在這時,熟悉的馬蹄聲再次響起,我再次的騰空,這一次我驚呼出聲,可惜淹沒在怒吼的風裏,掀不起一絲兒的波浪。這一次不是掛在馬上,而是跌落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我瞬間僵硬了,不知道是溫熱的馬背灼的我難耐,還是他溫熱的身軀燙的我心驚。早已適應了冰寒的我,麵對突然而來的暖意,一時之間還真是受不了,簡直比掛在馬上還難受。巨大的風聲在我的耳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我那驟然加快的心跳。
“你要做什麽?”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也不知道有沒有被風淹沒掉,總之我還是沒有接收到任何的回應。惜字如金,好,很好。
“喂,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你該不會不能說話吧!”本來我要說的是啞巴,可到最後我還是更換了表達,好像自己的內心底裏並不想辱罵他。
又過了好長的時間,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出聲,差點就相信他是啞巴了。可就在這個時候,頭頂傳來了他好聽的聲音:“看來你的膽子的確很大!既然這樣,要不要留下來獨自麵對饑餓的野狼群啊!”他的聲音仿佛擁有蠱惑人心的能力,我竟然片刻晃神,我竟然覺得他這句話是在關心我。還好,風足夠大,足夠有力,我很快的恢複了清醒。
“狼群?狼群可怕嗎?大不了就是被奪去了性命,到底也是野獸,為了活命迫不得已罷了。比起心機深沉,骨肉相殘,殺人於無形的人來說,豈不是溫和的太多了!”說起狼,我又一次的想起了桀月,還有那天蓮映襯下的那張麵龐。微微抬頭,隻能瞥見他的下顎,第一次對他的容顏有了十分的好奇心。
突然他低頭,貼著我的耳朵,以涼涼的聲音對我說:“太出眾的女人,死的都很早!”
我的心裏好像劃過了些東西,可我沒有看清楚。我隻是知道,多年後他的這句話,卻讓我避免了很多的麻煩。
“太出眾的男人又何嚐不是呢?”我回嘴。
他沒有再說話,可我感覺到了他的淺淡的笑意。他這樣的人應該是過著刀尖舔血的日子的吧,死亡在他的眼裏也許並沒有多麽的可怕,如果說還有他害怕的事情,那就是害怕活的太窩囊了吧。
也不知道行了多久,還要這樣行多久,我鋪天蓋地的困意照常的席卷而來,可是今晚可以睡個安穩覺嗎?天知道現在的我早已沒有了先前的半分氣勢,我隻是希望可以好好的睡個覺,其他的就等明天再說好了。就這樣我迷迷糊糊的行了很長的一段路,應該是很長吧,馬都累得不行了呢!
慶幸的是我在到達的前半刻便醒了,北國的秋風竟然帶了冬日的霸道淩冽,到底是晚秋了呀。我隻覺得背上的溫暖消失不見的一瞬,突然襲來的涼意立即讓我顫抖了一下。
當我看到他馬上要伸過來的手的時候,飛快的跳下了馬。而他即將要進行的動作也僵在了半空,好在夜色夠濃,今晚無月,應該沒有幾個人看到。
也就在這片刻的時候,那個還算熟悉的略帶沙啞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沒想到你這個小女娃不但夠膽,還挺識趣,既不喊也不叫,還能自個兒下馬!也不枉費了我們兄弟大老遠的跑了一回,不然做我們的小王後如何?”說話的這個男子叫做殘簫,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真實的姓名是什麽,隻是知道他的簫吹的很好,可是不知道什麽原因,十年來,他再也沒有動過簫。
自然地我的好奇心又多了一分,為什麽一個堪稱簫王的人不再吹簫。記得曾經看到過,有人為了愛人而封筆,緣由是今生所有佳句都隻為一人所作,一直覺得太荒唐,也十分的不解,詩向來不都是用來抒發心中的苦難嗎,如果壓抑著不能夠發泄出來,一定是很苦的吧!總覺得殘簫也是個這樣的人。
“小王後?”我驚訝萬分,激動的問道:“你,你們到底是什麽人?這裏是哪兒?你們要做什麽?”
“難得難得,終於有些正常人的反應了,還以為你什麽都知道呢!”殘簫嗤笑一聲,翻身下了馬,後邊的人也陸續下馬了。
身邊的人已經邁開了步子,我得不到答案,有些著急,朝著他的方向追了過去,還不忘急急的問:“喂,有沒有聽到,這是哪兒啊,你們到底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