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宮宴凶險
天一亮,相府一家就都出發了。
褚家三個小姐坐一輛馬車,褚紳和周茗箬一輛。
桑未穿的一身素雅的藕荷綠裙,不比褚知槿和褚知榆的煙波紫紋裙來的高貴,隻是恬靜淡雅。
見桑未還背著一個小包袱上了馬車,褚知榆諷道,“怎麽?以為路途太遠,帶了幹糧嗎?”
桑未坐穩,把包袱放在腿上,“我怕會像大姐上次一樣,衣裙被酒弄髒了,多帶一件有備無患。”
褚知槿含恨的目光盯著桑未,冷笑,“三妹最好能管住自己的手,萬一讓姐姐抓到,可是不會顧惜姐妹情的。”
搖晃的馬車讓桑未離皇宮越來越近,桑未盯著褚知槿的五官,兩手交握,腦海中卻浮現出自己鮮血淋漓的左手,就滾在地上不斷抽搐,還有那團被太監挑在匕首上的血肉……
褚知槿,我褚桑未的,還有我的孩子,我會加倍還給你!
秩序井然的皇宮難得這麽熱鬧,官員們帶著家眷往後庭走去,見了麵互相禮貌問好。
“右相,哼,可是許久不見!”兵部尚書邱大人帶著兒子邱安睿和女兒邱安默也進宮來了,一見褚紳和褚知槿,就心疼自己的兒子,便橫眉冷眼的。
褚知槿下意識地低垂眼眸,褚紳也是生氣,“邱大人,想必是兒子管教好了才帶進宮來的吧,一同走吧。”
邱大人才不理他,一甩袖就先走了,邱安睿也跟著氣哼哼的。
那邱家女兒邱安默卻抬眼看了看桑未,褚家的人她都認得,隻有桑未沒有見過,又聽說了在左相府時桑未出盡風頭,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桑未自然注意到了她在看自己,但感覺並沒有惡意,反而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羨慕。
褚紳也不想失去兵部尚書這個盟友,可打了邱安睿,就已經算是撕破臉了,他悶聲出了一口氣,便帶著女眷們進了梨酣宮,專門舉辦宴飲的宮殿。
隨著莊重的宮廷弦樂悠揚奏起,皇帝皇後攜手落座上席,孟之吾和孟之宇作為唯一的兩個皇子,隨侍兩側,意氣風發。
褚相一家坐在金台龍椅下方,桑未三姐妹在褚紳和周茗箬身後落座。
桑未隻抬眼瞧了瞧這堂上的人,就不再像褚知榆一樣左顧右盼,難掩興奮。
這裏的一切多麽熟悉,金漆殿上,蒼越帝仍是眯著一雙精銳的眼眸,不動聲色地觀察自己的臣子,他將一切都掌控在手中,可最後卻死在了自己的兒子手中。
黎周皇後,一身明黃華服,母儀天下,她周氏一族的地位讓她在後宮橫行無阻,蒼黎國僅有的兩個皇子均是她所出,這是她的必勝王牌。
前世她的慘死,若不是黎周皇後在背後悉心布局,支持著孟之吾,又怎麽可能那麽順利地踢開自己?
還有這一幹臣子,當初哪一個不是在自己腳下俯首稱臣?在最後都上表陳情,說她褚桑未弑君禍國,不配為後!
一個個,都別想逃!
桑未嘴唇剛沾上茶盞,低垂冰冷的眼眸的瞬間,發現了對麵左相秦衍那一道戲謔的目光,她垂眼,悠然品茶。
孟之吾環視群臣,頗有睥睨蒼生的霸氣,當他掃到桑未時,他不由得眯起眼睛,拳頭攥得咯噔噔的響。
那日孟之吾被打卻不能出氣,他左思右想,褚知槿真的會這麽大膽來找上自己?可其他人完全沒膽害自己,問題大概就出在偷偷給自己傳信的桑未身上,可這樣一個小女子,怎麽敢?
不管是不是褚桑未,這口氣,他總要出!
孟之吾冷哼一聲,拱手向蒼越帝道,“父皇,兒臣去敬一敬右相。”
蒼越帝點點頭,孟之吾大步向褚相那裏走去。
“褚相,女兒個個如花似玉,機智過人,真是福氣。”孟之吾端起酒來,眼睛越過褚紳和周茗箬,在美麗的褚知槿和悠然的褚桑未之間流轉。
褚紳起身舉杯,“多謝大皇子殿下抬愛,老夫先幹為敬。”
孟之吾低眸一笑,向褚紳身後走去,盯著褚知槿半響,“令千金美貌,如仙女下凡,我心傾慕呢。”
褚紳和周茗箬心裏可是高興,褚知槿斂眉低眼,嬌羞惹人憐。
孟之吾硬是將貪戀的目光挪向桑未,他似笑非笑,故意揚聲道,“相府三小姐天資過人,一曲流水劍舞動天下,可惜了,本宮錯過了,今日宮廷宴飲,君臣同樂,三小姐可否再舞一曲,以博聖上歡顏?”
桑未眼底冰封一片,笑容卻綻開,她緩緩道,“臣女身份低微,能來宮宴已是三生有幸,怎敢在聖上麵前賣弄……”
“父皇,母後。”孟之吾沒聽她解釋,便轉頭高聲叫道,全場都靜下來聽他說話。
“上次左相府上,右相府三小姐一曲流水劍舞,博得滿堂彩,方才兒臣與三小姐相談甚歡,希望她能再舞一曲,不知父皇可否同意?”
桑未將自己隱在紅漆廊柱的陰影之下,低垂眼眸,眾人看不清她的樣子。
看著那個藕荷綠的身影,蒼越帝知道孟之吾風流的個性,便隨著他去,“有舞助興,自然好了。”
桑未這才軟軟開口,“臣女自當盡力,可流水劍舞需兩人合力完成,不如讓……”
“兒臣最近也迷上劍舞,不如就讓兒臣向三小姐討教幾招吧。”孟之吾這樣回話,讓桑未再無法拒絕。
桑未略帶些畏懼,點點頭,“那臣女先去換裝拿劍。”
孟之吾點頭,看著桑未的眼神閃過狠戾之色。
鼓樂聲如雨打芭蕉,輕輕點點,鼓點漸密,鼓聲從細微到如雷,氣勢震天響,就在此時,從大殿外飄進一抹胭脂紅麗影,她手中的軟劍點在地上,整個人借勢彈起,飄落到大殿正中。
每個人都屏住呼吸,細細瞧著這妖嬈婀娜的身條,可不管怎麽看,也看不到那輕軟細薄的紅麵紗下的臉,隻是看著那一雙眼眸,清澈如水。
孟之吾從金台之上提劍飛下,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卻很快又恢複到邪魅狠決,他低聲道,“三小姐,劍不長眼,本宮先賠個罪。”說罷他提劍飛起,向桑未進擊。
桑未張開雙臂,向後滑步,身子向下傾倒,貼地從孟之吾的身下滑出,旋轉跳起,劍光灑落一室清輝。
每個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紅衣女子,尤其是蒼越帝,他搭在龍頭上的手,似乎在顫抖,那雙鷹一樣的眼睛被紅影占滿,可眼裏卻有一絲悲涼。
孟之吾這哪是劍舞?若不是礙著麵子,恐怕劍劍致命,可桑未總是以柔克剛,巧妙化解了他的劍招,可她不會武功,隻是憑借跳舞的靈巧和活泛來躲避起舞。
桑未旋轉躲避,孟之吾的眼睛微眯,手腕翻轉,將劍倒拿過來,側身快步與桑未擦肩而過,桑未躲閃不及,大紅舞衣的長袖被劃開一道口子,露出白皙的胳膊,赫然出現一道血痕。
桑未緊咬下唇,盯著孟之吾,孟之吾卻再度飛起湊近桑未,低聲道,“先前的告罪,現在正好用上了。”
桑未連忙退開,她顧不得傷口,小幅度地舞動著,可孟之吾看似輕柔卻狠絕的劍又刺了過來,劍的鋒芒就在眼前。
難道這一世終究難逃悲苦的命運,還是命喪孟之吾之手?
桑未絕望一閉眼。
“別愣神,繼續跳。”沒有想象中的疼痛,桑未睜眼一看,穿著紅衣的琉璃正揮舞著劍,圍著她翩翩起舞,而左相秦衍正和孟之吾比拚劍招。
“聖上,臣和郡主技癢,來湊個熱鬧。”秦衍的劍術行雲流水,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步步緊逼,把孟之吾打得連連後退。
心知琉璃和秦衍前來救她,桑未提劍而起,再度旋轉入天,執劍斬紅綢,化作漫天紅雲,她從天而降。
一曲終,隻見桑未劍尖拖遝在地,一襲紅衣飄飄妖嬈,紅麵紗恰好被下落的風吹開,在唇邊隨風舞動,而她麵容姣好,唇紅齒白,左眉眉梢的那一點胭脂紅比平時都要妖豔鮮活。
她不笑的樣子,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高貴美麗。
沒有人發一語,都驚歎於桑未的美麗,連褚知槿都覺得自己黯然失色,桑未沒有她漂亮,可今日的桑未卻勝過在場的所有女子,褚知槿暗暗握拳,隻恨她不能殺了桑未而後快。
蒼越帝顫抖著站起身,睜大的雙眼盯著桑未的臉,那種眼神,桑未記得很清楚,和前世裏蒼越帝第一次見到自己時一模一樣,悲哀,淒涼,悔恨,愧疚……
蒼越帝搖搖晃晃地走下台,還推開了正要扶他的公公,他跌跌撞撞走向桑未。
桑未就是不動,沒有行禮,沒有出聲,她知道隻要自己站在這裏,足矣。
她曾經看到過蒼越帝的寢宮裏有一幅畫,那畫裏,是一個提著劍的紅衣女子正站在屍橫遍野的戰場,那女子的眉梢,也有一點胭脂紅,而她今天的動作,和那畫中女子一模一樣。
前世蒼越帝從不許人碰那幅畫,卻獨獨讓桑未看過,桑未知道,那是蒼越帝的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