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年幼時的阿衍
蒼越帝歎道,“阿吾,朕知道,如果順利傳位給他,他一定會對阿宇趕盡殺絕,朕不願看見他們兄弟自相殘殺,嗬,臨死前,還是保住朕的兩個血脈吧。”
桑未怔怔,點點頭。
蒼越帝慈祥一笑,“桑未,你現在已經到了婚嫁的年紀,朕知道,你尚未被許配,若到了那一天,你能陪在阿宇身邊,隨他到哪兒去都好,也算是,圓了朕年少時那個破碎的夢吧……”
桑未驀然抬頭,微微失神。
她知道蒼越帝說的,是他和畫中那個紅衣女子的不了情緣,蒼越帝這是想把他殘缺的夢寄托在兒子和與紅衣女子相似的桑未身上。
看著桑未愣神的表情,蒼越帝苦笑,“朕又說胡話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朕不會勉強你的……咳咳……咳……”
蒼越帝大咳起來,快要喘不上氣來,桑未飛快端來一杯水,拍著蒼越帝的背,讓他順順氣,給他喂了一口水,蒼越帝這才喘過氣來,可唇邊卻咳出了血。
桑未用帕子給他小心擦拭著,很是細心。
“桑未,可讓你用遺詔來保住阿宇一命的事,你能答應朕嗎?算是,朕臨終前對你最後的請求……你就當做是一個可憐的父親在哀求你吧……”
桑未手停在半空中,隨即收回,她微微欠了欠身,很是鄭重其事,“聖上,桑未答應您,即便舍了自己的一條命,也會保住二皇子。”
這是欠孟之宇的,她不願再虧欠別人。
蒼越帝像是安心了似的,重重向後邊仰過去,喘著粗氣,望著天花板。
桑未輕聲道,“聖上,那桑未,就先告退了,改日再來看你。”
“等等……”蒼越帝的聲音嘶啞,叫住了桑未。
桑未抬眸,見蒼越帝抬起手,意思是叫她上前去。
桑未探身向蒼越帝手邊靠過去,“聖上,還有什麽吩咐嗎……”
蒼越帝麵色平靜,那幹枯如樹皮似的手撫上了桑未的眉。
桑未感覺到粗糙的皮膚在蹭著自己的皮膚,從眉峰滑向眉梢,就在眉尾處那一寸皮膚上來回摩挲著,她動也沒動,她知道蒼越帝在摸那一點胭脂紅,她就保持著弓腰的姿勢。
良久,她聽到那個蒼老嘶啞的聲音,帶著些顫音,像是訴說古老的故事一樣。
“月兒,我終於要來找你了,你是不是還恨著我……”
桑未和褚純出了宮,一路上都是失魂落魄的。
褚純瞄了一眼桑未手中那有些破爛的畫卷,“那是什麽?聖上的賞賜?”
桑未聽到後,就將畫卷丟給他。
褚純毫不在意的,將那畫卷打開看,卻停住腳步,呆愣在原地。
桑未走著走著,身邊少了那個聒噪的聲音,她回頭一看,見褚純愣在原地,她冷聲道,“你認識她?”
褚純難得這麽嚴肅,“這是他給你的?”
桑未當然知道褚純說的“他”是蒼越帝,“不然你以為是誰?你喜歡,你喜歡送給你就好,我也不稀罕別人的意中人。”
既然蒼越帝提到,褚純是因為當初在戰場派奸細去敵國一事而生氣出走十六年,那麽褚純應該知道蒼越帝和那個紅衣女子的事。
褚純將那畫卷小心翼翼地卷起來,交還到桑未手中,無比地認真,“把畫收好,別弄丟了,否則,否則你會後悔的……”
說罷,褚純便先行離去了。
桑未抱著這被她撕成兩半的畫卷,又摸了摸袖筒中的遺詔,心道,褚純要是見到了遺詔,還不得跳起來?
褚純和桑未還是沒有逃過秦衍的監視,就在他們剛離開,秦衍培養的暗衛就向他稟報了,秦衍便立時進了宮。
秦衍跪在蒼越帝床前,像是難舍父親的孝子似的。
蒼越帝靠在床頭,緩緩笑了,“阿衍,起來說話。”
秦衍聞言,緩緩起身,抬起頭來,雙眼通紅,望著蒼越帝時,十分悲傷。
“方才在宴會上,你怎麽不來找朕?非要等到褚純和桑未走了之後過來呢?”蒼越帝笑問道。
聖上事事洞悉,他能摸得準每個人的心思,他也知道秦衍的野心,知道他有雄圖大略。
秦衍雙唇幹澀,緩聲道,“聖上您都知道,秦衍罪孽深重,沒臉來見您……”
“嗬嗬嗬……”如果蒼越帝現在身子骨是好的話,他的笑聲一定爽朗,“阿衍,朕還叫你為阿衍,一直把你當做自己的親兒子看待,那你怎麽忘了,你小時候可是喜歡叫朕一聲好爹爹的?”
秦衍心中酸澀翻湧,年幼之時與蒼越帝的見麵曆曆在目。
那時候褚純剛把秦衍送到蒼黎國的一支精銳大軍裏去曆練,這支軍隊就是年輕的蒼越帝親自帶領的仰蒼大軍。
秦衍七歲時被褚純收留,教習武功,憑著他那股頑強的勁兒,僅僅四年就學有所成,十一歲的時候,褚純就把他丟進吃人似的軍營裏。
秦衍隻有十一歲,還在小孩子充滿幻想的年紀就要遭受非常人能接受的訓練,而且一呆就是三年,不叫苦不叫累。
他幾乎每天都快暈過去,可他偏偏是那個能撐到最後的,直到有一天,蒼越帝來檢閱軍隊,正趕上軍營裏對打比拚,十四歲的秦衍是軍隊裏年齡最小的,大家都想欺負他,可他偏偏在擂台上一戰到了最後,滿身是血也死撐到底。
蒼越帝心中動容,看秦衍這個小小少年能有這樣的忍耐力,就心生疼愛,他親自上擂台去扶他起來。
滿身血汙的秦衍被人拉了起來,而且他還聽到一個慈愛的聲音,“好孩子,真勇敢……”
他一直渴望有一個能教他習武、教他人生道理的父親,保護他,教導他,甚至出於關愛的責罵他,可他卻是個孤兒。
他一度以為褚純會是他的爹爹,可褚純這個人辦事不著調,自己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秦衍和他唯一相像的就是這個痞性。
他神誌不清,幾乎快暈過去時,便輕聲叫道,“好爹爹,你護著阿衍……”便暈在了蒼越帝的懷裏。
自那以後,蒼越帝,是秦衍心中最好的爹爹,至少在那個瞬間他是這樣以為的。
秦衍深覺喉頭酸澀,他握住蒼越帝的手,聲音低啞,“好爹爹……”
蒼越帝回握了他的手,慈祥地笑了,“朕的親生兒子,反倒不如你,朕一直把你當做自己的親兒子,好好栽培,朕也希望你的未來,光明無限,可人生這麽多無奈,朕沒有那麽多的江山給我這三個好兒子平分……”
蒼越帝的笑聲顯得淒涼,悲傷。
秦衍咽了咽,目光凝重,“爹爹,阿衍沒有答應您的囑托,阿衍不是個好兒子……”
蒼越帝搖搖頭,“成王敗寇,自古都是這樣,朕將你一手提拔到如今顯赫的左相之位,早就能想到日後你會超越兩個皇子的可能,朕隻希望,你能留他們一命,看在爹爹的份上。”
秦衍抬起蓄滿淚水的眼眸,漆黑的眼睛裏滿含著複雜的情緒,“阿衍曾對人說過,會忠於聖上您,阿衍不會背棄誓言,兩位皇子,隻要不與我為敵,阿衍不會對他們做什麽,這是阿衍的承諾。”
蒼越帝無奈地笑笑,“阿宇當然不會成為你得絆腳石,可阿吾……罷了,子孫後代的事,朕也管不了了,從前朕能發現你的才能,一路提攜,今後的路,就要你自己來走了,如果你選擇了帝位,作為蒼黎國的君王,朕懇請你,善待天下蒼生,這是唯一的請求了……”
“原來您,什麽都想到了……”秦衍喃喃說道,他的頭垂下,一滴淚水滑落,“阿衍會記得爹爹的話,如果有來世,阿衍一定比其他人先找到您,做您的兒子……”
蒼越帝一直微笑著,深陷的眼窩透著疲憊,他緩緩收回手,閉上了眼睛,緩緩說道,“回去吧,朕累了……”
宮室裏安神香嫋嫋浮遊在空氣中,與藥味相混在一起,靜謐,令人心悸。
秦衍也不知道他是怎麽走出萬春宮,怎麽走出皇宮的,一路上都感覺有一塊石頭沉沉壓在他心上,讓他喘不過氣來。
第一次感受到父愛,就是來自蒼越帝,可現在秦衍卻要眼睜睜看著他長辭於世,而且還要與蒼越帝的兒子爭奪蒼黎江山。
他心中空落落的,一切都是他的不願,可一切都要發生。
秦衍驀然想到桑未,唇邊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大跨步朝前走去。
夜半子時,更深露重,褚府陷入一片寂靜之中,所有人都沉沉睡去,殷芳洛的小院子裏漆黑一片,站著兩個人。
夜色淒迷,殷芳洛和褚純兩人望向天空。
殷芳洛從腰間拿出一個小瓶子,倒出了一些粉末在手掌心,她揚起手在空中一撒,褚純食指和中指並起,就在空中一揮,便揮灑出一道火焰,火焰劃過空氣,燃起了剛才灑出的粉末,嗶嗶爆出些火花,空氣中彌漫著燃燒的氣味,光亮隻是一瞬間,就消失不見。
漆黑的夜幕中,隱隱約約透著些許銀光,劃破夜空,朝殷芳洛的院子衝來。
殷芳洛伸出胳膊,來迎接這銀光的到來,一隻頭顱大小的銀鳥撲打著翅膀,落在了殷芳洛的胳膊上。
是銀冥巫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