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重見天日時,卻是離別際
迫不及待地打開書信,信上說讓他明日將穗拂曉的軀殼帶去羅刹海市,放入棺木中拋擲海裏,很快他便能見到活過來的穗拂曉了,魅漓拿著書信的手劇烈顫動,他期待這一日已經很久了。
魅漓走到梅洞連著的另一個洞穴,打開密道,一個冰室出現在眼前。走入冰室,冰床上躺著一人,魅漓目光繾綣地望向那人。
她身著一條白色織錦長裙,裙上繡著朵朵梅花,不堪一握的芊芊細腰用腰帶束住,她雙眼緊閉,翹起的睫毛如同展翅的蝴蝶停在臉上,膚色如雪,容色秀美,盡管知道這隻是一副用花瓣與花泥鑄成的軀殼,可為何這般逼真,魅漓癡迷地望向她,溫柔地說,“拂曉,很快你便會醒過來了。”
魅漓在冰室停留了很久,然後回到梅洞,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把梅花扇上,陷入沉思。
她身上有他施與的梅花印,她去何處他都能感知,當她乘著梅花扇去往羅刹海市時,他心中疑慮,而後又感知到她一路向北邊前行,心中隱約不安,不久後醜冼被放走的消息傳來,他震驚萬分。
不知道為何她要救走醜冼,但心中猜疑此事必與玉燁脫不了幹洗。救走醜冼,天帝必然不會饒過她,聽說她被關在天牢,三日後便是她的行刑之日。
魅漓心境複雜,自始而終她不過是他的一顆棋子,他對她的好皆出於此目的,可為何心中隱隱作痛,他來到鶴鳴秋月琴前,試圖撫琴來平複自己的雜念。
十指在琴弦上撥動,可琴音為何如此雜亂,他是怎麽了,“啪”地一聲,一根琴弦驀然斷裂,魅漓望向被琴弦劃破的手指,一滴兩滴鮮血滴落在琴上,他頹然放下手,出神地凝望向牆壁上那朵朵紅梅。
順著梅花印,一縷看不見的魂魄穿過把守的天兵,穿過天牢的門縫,穿過了幽暗的地道,穿過了密閉的鐵窗,來到那個昏迷的少女麵前。
魅漓不敢置信眼前這個傷痕累累的人是他認識的墨非,她的十指被盡數夾斷,隻剩下光禿禿的手掌,腿上的血肉僅剩一點,吊掛在森森白骨上,白色的衣襟上全是幹涸的血印,烏黑帶著腥臭的味道。
這景象讓魅漓心中顫栗,他蹲下來,手指顫抖地拂過她臉龐的發絲,心痛不已,他利用她拿到解藥,這是她對他唯一的價值,她是生是死又與他有何關係。
可不知從何時起,他不僅將她看做一顆棋子,或許是她將他從魔殿救走的那日起,或許是她跪在地上求玉燁放過他的那日起,心中對她有了不一樣的感情。
現如今他見她這副模樣,恨不得將傷她的人碾成碎片,可他又有什麽資格,若不是他,她也不會一步一步走向毀滅,是他將她推向萬劫不複的境界,是他害了她。
魅漓將她抱在懷中,她輕如一片羽毛,隨時都會飛走,她又重得像個千斤鼎,壓在他的心裏讓他喘不過氣來,他在她耳邊輕輕地說,對不起,我救不了你,若還有來生我定會彌補我對你犯下的所有過錯……
就在墨非行刑前的一天,一個人來找玉燁,他說他是受人之托給玉燁星君送解藥的,蕭瑟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忙將此人迎進屋裏,細細打量,此人年紀輕輕,渾身上下卻散發出一股帝王之氣,他眉目清秀,彬彬有禮,雖然行為舉止同常人無異,但呼吸聲卻出賣了他的身份。
“你是鮫人的王?”蕭瑟一語道破他的身份,那人有些詫異。
“常聽人說,藥君不但有妙手回春的醫術,更有出眾的眼力與口才,子楚佩服。”子楚朝蕭瑟拱手作揖。
“過獎,請問這藥你從何處拿來,現如今能治好玉燁眼疾的恐怕隻有京姬。”蕭瑟警惕地望向他,不知來者是敵是友。
“此藥的確是京姬給我祖父的。”子楚想起昨日祖父要他速速前往天界一趟,將此藥交予藥君蕭瑟,說這是能治好玉燁眼疾的解藥,若蕭瑟問起,便說是他拜托京姬的。
子楚責問祖父為何不將真相說出,當他聽說墨非為了此藥救出醜冼,現已被關在天牢,他心急如焚,可祖父卻說若是讓天帝知曉這一切,他們恐怕都性命難保,是他對不起墨非,子楚怨不得祖父,他隻怨自己沒有能力救她。
“你的祖父?”從未聽說玉燁同鮫族有什麽往來,蕭瑟不明所以。
“實不相瞞,我的祖父是玄冰長老。”子楚將玉燁助他們祖孫團聚之事告訴蕭瑟,蕭瑟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不曾想竟然還有這樣的緣故。
玉燁喝下子楚帶來的藥後,一開始身體並無反應,可慢慢的,他胸口開始發熱,眼睛脹痛無比,接著湧出黑血,蕭瑟將毒血擦幹,用清水衝洗他的眼睛,再用白布裹住,讓玉燁躺下來好好休息,待明日取下白布。
關上房門,兩人走到院子裏,蕭瑟見子楚欲言又止。
“你說吧,無論你的要求是什麽我都會答應你。”蕭瑟說,沒想到子楚提到的要求竟是關於墨非。
“我想見見墨非,她還好麽?”子楚的眼裏有藏不住的情意,蕭瑟一眼便明白了。
“她如今被關在天牢裏,誰都見不到她。”為何她會牽動所有人的心,蕭瑟困惑。
“她真的會被處死麽?”子楚著急地問。
“後日便是她的行刑之日。”蕭瑟低聲說。
“我可以……在此處呆到那日麽?”子楚情緒低落。
蕭瑟點點頭,將子楚安置住下,鮫人不能離開水太久,就算依靠藥物的作用也會對身體有反噬,但子楚堅持要等到那一日到來,看來他真的很在乎她,情因何而起,一往而深,蕭瑟離開時心裏沉甸甸的。
第二日,蕭瑟摘下蒙在玉燁臉上的白布,為了不傷及他的眼睛,蕭瑟將屋裏所有的門窗都關上。
蕭瑟見玉燁抬起頭,茫然地望向四周,臉上並未出現任何表情,難道是解藥無用,蕭瑟心裏焦慮,“玉燁,看得見我麽?”
“為何三百年過去了,你的模樣一點兒也沒變?”玉燁的嘴角微微上揚,蕭瑟激動不已,往他肩上重重一拍。
“你是芸兒麽?”玉燁望向蕭瑟身後那個英姿颯爽的少女問道。
“芸兒見過尊上,尊上你終於好了,墨非若是知道了不知會有多開心……”芸兒臉上的表情由喜轉悲,她吸吸鼻子,努力不讓淚水流下來,聽見那個熟悉的名字,玉燁一時說不出話來,子楚的臉上也露出凝重的表情。
“這是子楚,是他帶來的解藥。”蕭瑟見狀,趕緊將子楚帶到玉燁身前。
“三年前一別,如今物是人非,不知尊上是否還記得我?”雖然子楚彎腰作揖不失禮數,但他的目光炯炯,朝玉燁望去。
墨非為了他連命都不要,他卻不知她為他做了這麽多,竟還將她驅逐出天界,子楚心裏為墨非不值,若不是祖父千叮嚀萬囑咐,告訴他萬不可將此事說出,他早就說出來了,思及此處他心中鬱結。
“你是鮫族的王,聽說是你祖父玄冰長老為我求得此藥,大恩不言謝,請你轉告你祖父,過些時日我定會登門拜謝。”玉燁朝子楚作揖抱拳。
“尊上客氣了,不用登門道謝,你助我們祖孫團聚,我們助你拿到解藥,如此兩不相欠,從今以後,我們各自安好,不再往來。”子楚言辭犀利。
片刻後子楚借口有事先行告辭,蕭瑟怕芸兒再說錯話也打發她出去,屋裏隻留下他與玉燁兩人。
“你眼睛剛好,不可用眼過度,閉目養神是最好的良藥,且天界日日白晝,光線極強,這幾日都不要出門,等適應了再出去”蕭瑟囑咐。
“我感覺子楚對我有些敵意。”玉燁望向蕭瑟。
“你眼睛剛好,許是看錯了。”蕭瑟垂下臉,隱藏起自己的情緒。
這一夜對很多人而言都是個不眠之夜,魅漓將身浸泡在冰冷的水潭中,任憑泉水重重拍打在身上,他以為這樣便能消除內心的不安與痛苦,可他不知這種痛苦竟深入骨髓,伴隨他多年……
第二日一早,蕭瑟將一碗湯藥端到玉燁麵前,他說這碗湯藥有明目的功效,益於眼睛的恢複,見玉燁飲下最後一口,蕭瑟皺起的眉頭漸漸舒緩,他在這藥裏放了一些雲芝和桑黃,會讓人昏昏欲睡。
“你有事瞞我?”玉燁望向蕭瑟,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有何事瞞你,記得好好休息,萬不可離開這間屋子,更不能到外麵去。”蕭瑟有些心虛,話裏卻帶著幾分嚴厲。
“我又不是孩子,這麽凶做什麽,答應了你便是。”玉燁無奈地笑笑,他從未爭贏過他。
“今日我與芸兒要出去辦點事,你好好休息,我過一會兒便會回來。”見玉燁躺下,蕭瑟關好門,芸兒與子楚皆已在門口等他,一路上他們心情沉重,走到刑場,此刻這裏已經聚集了一些人。
玉燁喝過藥後頭昏昏沉沉的,很快陷入到一個奇怪的夢境。
“師父,師父,救我,救救我……”在一片炙熱的火光中,一抹白色的身影向他呼喚,玉燁看不清她的長相,隻聽見她聲嘶力竭地對他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