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流光把人拋,心蓮自盛放
二十年前,在朗月鎮一間牆壁斑駁的客棧,還是少年的溫生第一次見到那個影響他一生的少女,哪怕許多年過去了,他仍然記得她當時身著一鵝黃色的雲煙長裙,膚若凝脂,綠黛紅顏,尤其是那雙眼睛眸盈秋水、顧盼生輝。
後來他們誤將她當做謀害村民的妖怪欲擒之,被魔君所救,她非但沒有心懷怨恨,反而以德報怨,讓魔君不要傷害他們,蛇妖顯形後,趁亂附在她的身上,才有了秋月觀棲身求師尊一事,隻可惜他們走得太匆忙,他甚至來不及道別一聲,便再也未見過她。
世人皆言人生一世,如白駒過隙,時光荏苒,浮塵若夢,枉他參透高深道法,卻始終放不下心中執念,每個夜深人靜的日子,當他抬頭望月時,腦海中都會浮現出那少女的模樣,他常常在想,有生之年是否還能再見到她。
可這張臉真的出現在眼前時,溫生竟激動地說不出話來,他望向她,往事種種如昨日再現,心中如翻江倒海。
墨非見這名男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臉上,才意識到麵紗墜落,既然已被他看見,她也無須再遮遮掩掩,更何況此人並不識得她。
“多謝公子相救。”墨非稍稍屈膝,行了個禮。
“墨姑娘,真的是你?”道不盡心中的千言萬語,溫生神情複雜地望向墨非。
“小女莫念見過公子。”墨非隻覺得此人神態怪異,言語之間似是故人來的口吻,讓她訝異,不免抬起頭又望向那男子,瞧他一身白衣,龍章鳳姿,風采出眾,方才聽他說什麽青冥派,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裏聽過,墨非皺眉抿唇,思索起來。
“姑娘的名字不是墨非麽,為何要改?究竟發生了何事?”溫生的這句話讓墨非心中大驚,他竟識得她,他究竟是何人,墨非的目光落在那雙幽深的眼上。
“你是何人?”墨非警惕地望向他。
“姑娘不記得我了?二十年前,青冥派前往朗月鎮除妖,我是溫生……”溫生目光繾綣地望向墨非。
墨非恍然大悟,記憶中那個善良少年的臉與麵前這張成年男子的臉融合在一起,盡管他的臉上被歲月霜染了些許皺紋,身上的氣質也磨礪得更加堅毅,但一個人的眼睛是不會變的,她記得這雙眼睛。
當初她以為她擁有一切,哥哥無微不至的關懷,與小白三人快樂逍遙的生活,可幸福稍縱即逝,她失去的遠比她得到的要多,痛得也更深入骨髓。
墨非垂下眼睛,語氣中透著一抹蒼涼,“公子認錯人了,小女不是公子口中的那位。”
溫生見她矢口否認,急得一把抓住她的手,“墨姑娘,我是溫生,你究竟發生了何事?”
“公子請自重,小女累了,要歇息了,請公子離去。”墨非
抽開溫生的手,待她抬起臉時,眼中已然不見了任何情緒,她走到門前,將門打開,示意溫生離去。
“墨姑娘,你……”溫生還欲張開,卻被墨非開口打斷。
“公子,不,道長,莫不是你心悅小女,想要在此留宿,那便先交五十兩銀子,小女自當服侍好道長……”少女忽然嫣然一笑,一副媚態倚在門框。
溫生臉色泛紅,他望向那個一直在他心中出塵不染,宛若白蓮的女子,現如今行風月女子般的舉動,他心痛不已,他不知為何她不承認她是墨非,也不知為何她會自甘墮落,這一切的謎團壓在他的胸口,讓他喘不過氣來。
墨非冷笑一聲,“道長若是銀子沒帶夠,便請離去,雖說道長生得儀表堂堂,但小女這兒不是什麽破落之人都能來的,小女隻認銀子,待道長湊夠了銀子再來。”
溫生知道她是有意羞辱他,可他難過的並不是她話中的譏諷之意,卻是她淪落至此,讓他悲痛萬分,這種痛比淩遲還要讓他難受。
溫生步履沉重地走出去,在經過她時,口中喃喃說道,“不管你承認與否,你都是墨非,無論你經曆了什麽變故,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世間最美的女子。”
門在身後被關上,溫生望見那抹嬌俏的影子滑落在地,肩頭微微顫栗,他想闖進去,將那人兒擁入懷裏,可是他沒有,他知道此刻她的心情同他一般,如巨浪滔天,她需要平複,他長歎一口氣,依依不舍地轉身離去。
少傑見師父一臉落寞地回來,他翹首以盼地望向他的身後,可是並未見到二師兄的身影,難道師父沒有捉到二師兄,他驚愕地問師父,“師父,二師兄呢?”
“不知。”溫生此刻沒有心情去想別的,他拿起桌上的佩劍,腳步踉蹌地下了二樓。
“師父,等等我……”少傑見師父悶頭往前走,想要跟上,卻被春月樓的媽媽攔住了去路,說還沒結賬,待少傑揣著空了一半的錢袋走出春月樓時,他咬牙切齒地罵了一聲,真是黑店,空無一人的街上已經沒了師父的身影。
少傑回到來福客棧,走到師父的房門前,輕輕敲門,“師父,您在裏麵麽?”
“我已經睡了,有什麽話明日再說吧。”屋裏傳來師父的聲音,少傑隻好回到自己的房中,回想起師父的異常,心中納悶,似是聽見那女子的琴音後,師父便像變了個人似的,那女子彈得甚好,但也不至於讓人著了魔,少傑百思不得其解,算了,反正二師兄已經跑了,有什麽事明日再說吧。
第二日天一亮,來福客棧被一群官兵圍得水泄不通,他們怒氣衝衝地湧入客棧,對客棧的老板說,有人舉報,客棧裏有妖人藏匿,老板嚇得不輕,客棧何時來了妖怪,
又聽他們說是兩名白衣男子,老板信以為真,對著二樓那兩間房說他們就住在那兒。
溫生聽見樓下有動靜,正欲出來一探究竟,剛打開門便見到一群凶神惡煞的官兵指著他說道,就是他,抓住妖人。
溫生側身躲過,為首的那個官兵探過來的身子落了空,狼狽地趴在地上,後麵又闖入幾個官兵,溫生雖不知他們口口聲聲說的“妖人”是為何,但已猜到一些,想必是封子成在知府麵前倒打一耙,搬弄是非,借機除了他們。
他功力深厚,這些人自然不是他的對手,交手之間已敗在下風,此時耳畔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再不住手,你愛徒的小命就沒了。”
溫生抬起頭,驚見少傑被封子成挾持,封子成手持利劍放在少傑的頸上,一臉奸笑地望向他,少傑恨自己中了封子成的奸計,一時被他的花言巧語蒙蔽了去,信以為真他願意改邪歸正,與他們回去,沒想到封子成隻是為了拿他當做挾持師父的人質罷了。
溫生惋惜地望向封子成,此時他徹底放下讓他跟他們回去的念頭,封子成心術不正,惡性不改,他們之間的師徒情分到此為止,他無奈地說,“放了他,我和你們走。”
“不,師父……”少傑皺眉叫道。
“哼,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你們兩個……誰也逃不走!”封子成一雙眼斜著望向溫生,笑得陰陽怪氣。
兩把長劍架在溫生的頸上,剛才被他打得無還手之力的官兵心有餘悸,封子成嗬斥道,“還不快將這兩個妖人押入大牢!”
師徒兩人在一眾官兵的押解下走出來福客棧,引得街頭的百姓爭先恐後地去看危害廣陵城的妖怪究竟長成什麽樣兒,隻見是兩個俊朗的男子,其中一人年長些,另一人年紀輕輕,看他們一臉正氣的模樣,不像是作亂的妖魔,但人不可貌相,誰又知道那害人的妖魔是否真的麵目可憎,亦或是頂著一張人皮禍害人間呢。
在經過春月樓時,溫生仰起頭望向三樓那扇半開的窗戶,腳步略有停頓,就被身後的官兵用力推搡了一下,“快走,不許停留!”
溫生轉過頭,冷冷地忘了一眼說話的官兵,他目光中的寒意讓那人迅速噤了聲,脖子往裏縮了縮。
直到一行人走遠,三樓那扇窗戶才浮現出一個身影,她望向那兩個被官兵帶走的人,臉上露出一抹沉思。
很快,大街小巷便傳來喜訊,在廣陵城作惡的人被捉住了,而捉住妖人的便是青冥派的高人封道長,一時之間整個廣陵城都在頌揚封道長的英明神武,此時,被百姓奉為高人的封子成正畢恭畢敬地站在廣陵城的知府麵前。
“封道長,為何我聽牢頭說,那兩人自稱是青冥派之人,封道長你可
識得他們?”知府麵露疑慮,他聽底下人傳話來,那兩人說他們是青冥派之人,因封子成偷走青冥派的寶物,特此前來押他回山。
封子成知溫生他們不會善罷甘休,早已做好準備,隻見他麵露沉痛之色,說道,“不錯,那兩人確是青冥派之人,我原本不願說及此事,既然知府大人您問起,我便說與您聽。”
“貧道之所以下山便是被這兩人所害,他們因嫉恨貧道仙根卓越,道法高深,在掌門麵前捏造謠言,顛倒黑白,掌門聽信讒言,將我逐出,可我走後,掌門追悔莫及,特命他二人請我回去,可這兩人擔心掌門會傳位於我,便偷偷潛入廣陵城,犯下命案,故技重施,意欲嫁禍於我,我念及同門,不忍將他們供出,可他們非但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我隻好忍痛將他們捉拿。”
言及此處,封子成的眼圈泛紅,心中暗暗得意,雖說青冥派名聲顯赫,但溫生深居簡出,極少有人見過他的模樣,所以哪怕他真人在此,也無人識得。
“竟有此等奸詐之人,妖人為非作歹,禍害我城中百姓,其罪當誅,封道長心懷仁義,為了廣陵城大義滅親,三日後本官將按律究辦此二人,以儆效尤。”知府怒聲道。
知府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如今凶手尚未伏法,城中怨聲載道,官府的壓力日益加大,正好有形跡可疑之人來廣陵城,無論封道士說的是否屬實,此時急需懲戒一些人才能平息百姓的怒氣,至於是誰又有何關係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