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湖心亭語(二)
尺舒樓?這才剛出來多久的一個門派啊,說小肯定不小,畢竟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南刀北劍、偷天燕子、須眉赫人都在尺舒樓蹦躂著呢,武閣請他們來玩玩也不是不可能的。
再者尺舒樓已經聲明要與玄冥作對了,那麽就像說盡天下王朝興衰的說書人口中的話一樣,在有相同的敵人下,誰跟誰都是朋友,管他身份與地位。
這武閣的閣主也是掰著算盤過日子的人啊,這麽一來,玄冥宮的位子就會有點坐得不安生了呢。尺舒樓的實力是不容小覷的,要是真幹起架來,玄冥是不會輸的,加上各派正道人士,或許會有一些難對付,玄冥也會大傷氣數。兩邊都討不到什麽好的。
尺舒雖說與玄冥作對,卻也不見得就是跟正道是一邊的,或許他們就是想著讓這兩邊作對的人打著,自己看著,多點趣味可談,運氣好或許還能得著個不小的好處。
正派人士的算盤就是停在這一顆算珠上的。而尺舒或許是想借著他們的手來膈應玄冥,然後取而代之。
赤蓮細細想來,好像就咱們玄冥是來認認真真湊熱鬧來著,其餘人都是帶著不小的“誠意”來這次武林大會的。
自己還真是很慚愧啊,身為邪教宮主,自己是不是太沒有一些心機了?畢竟玄冥是攔得下這些小風小浪的,也難怪紅玉宮主從來都不在這種場合湊熱鬧,一心隻在山間野林子裏麵。
“你怎麽知道是尺舒的人,看見誰了嗎?”赤蓮說完這句似乎覺得天涯在恨了她一眼,要犯上啊!
天涯切齒道:“屬下以往給過卷宗。”
她大概想了一下,好像在冬日裏他是遞給過一份的,在看了和沈望舒那份差別不大後就隨便一扔,也許是墊桌角去了的啊,當下嘿嘿傻笑一下,立馬用話攬過去了:“哦,我看了看了的。你剛才就出來了肯定沒怎麽吃飯吧,趕緊去吧,啊?”
“尺舒這次來了很多人,我看到的有不下十人的一等好手,在隱處的尺舒樓主不知是誰,隻是身形有些熟悉,但是說話表態卻不是那麽辯得出來,我應該看見過的。”
赤蓮想著天涯一年到頭除了在這種一起出去的時候和必要時期需要天涯去殺掉人之外,永遠都是安安分分地守在玄冥高樓過日子。
他見過的人不會太多,而見過的,多半也是死人了。那麽他能見過的人會是誰呢?
武林大會上的老頭子?
不會,天涯隻管在自己的那一場上打,打完收工而已,應該不會去多認識別的人。
天涯殺了的人沒死透?
也不會,天涯的劍下從來不缺亡魂,也從來不少一個亡魂。
而天涯身在最多的地方是在宮裏,而宮裏能見到他的人也算不得多的。難不成,宮裏出內鬼了?
赤蓮覺得大事不妙——能在自己和宮中各位長老眼皮子地下搞事的人,地位肯定不低,能有自己單獨活動的時間。又能夠有這麽大的實力和消息來源的人,玄冥宮的人,也恐怕隻有丁長老了。
但是丁長老並沒有理由玩這個遊戲,他成天隻會變著法兒的往自己床上塞人。況且他也沒有那個時間去組織這麽大一件事,他成天不是在遛鳥,就是在跟南宮吹散牛,自己也是經常看到的。
再者丁長老如果要出賣玄冥自己創一個新玄冥的話,又何必趕在這個時候?他在自己閉關那三年可是跟眾長老一起執掌著玄冥的。而丁長老下麵的人要翻天的話,看似不管事實際精明的老狐狸丁長老還能看不透那些小輩子玩的把戲?
奇了!赤蓮想了眾長老之外,就盯上了天涯罌粟望舒這幾個人。罌粟是不行的,她對自己的拳拳真意是看得到的,況且她一直以來照顧著自己是沒有時間的。
望舒的話,他似乎並沒有那個實力去做這些事兒,無論是功夫還是信息,都不大可能做得成這個事兒。他在自己麵前成天嘻嘻哈哈沒個正經的,除了揶揄自己也沒見得做些別的事兒,她也不相信這麽自己相交多年,算得上這世間最知心的人會公然跟自己作對。
——但如果是天涯的話?自己跟他的接觸並不多,他是個木訥又看上去是個榆木腦袋一樣的人,但他總可以三句兩句就可以把自己給活活嗆住,也就很少能從他口裏套出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雖然功夫她還沒有去試過,但是僅憑迦冥正兒八經地教出來的徒弟,是決計不差的。他那一句話,看似在給她指出方向,也像是在給自己洗脫幹係的。卻又沒有指明,就是讓自己沒有方向去找,卻對告發者永遠不會起疑。
如果真是的她所猜測的那樣,那天涯的心思可真的是縝密得很呐。
——當然也可能是天涯在武林大會上曾經看到過的人。
赤蓮還記得迦冥死的時候給她說過的話,“天涯和罌粟是我給你挑的兩個人,原想著永遠不會有他們來保護你的,但現在卻是不得不行之計了。鳶兒你要記得,這世上不會再有真心對你好的人了,玄冥的人,一個也別信。他倆不是玄冥的,是你的。要是你還願意去相信人的話,就隻相信他倆吧。”
那兩個人是自己的,自己要是還能相信人的話,也隻有這裏兩個人了。迦冥說的話,她是願意相信的,她還是願意覺得天涯不會是那種人。
赤蓮換上笑意,繼續給天涯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就要餓得慌呀,你說你怎麽就不知道照顧你自己呀……”
“宮主告辭。”天涯立馬截斷這女宮主後來會長篇大論的話,提劍轉身進樓。
赤蓮無奈笑笑,有些擔心著若是天涯是跟尺舒樓掛上勾的話,自己肯定是沒有那個心敢下手殺了他的。
“天涯護法還真是不會好好跟您相處呢。”雪衣想著,愈是近身的人卻愈是懂她的弱點,也愈是能傷害得了她,那沈望舒便是一個。他倒不由擔心著這個人,沈望舒太奇怪了,以往他隻聽說過沈望舒的浪蕩風流,但是這些個月來的遠遠看著,他的城府可是深得不得了的。
有時候隻有遠遠看著別人才能見得全貌,而她就是因靠的太近,就給那一點點的好迷住了眼。她的毛病就是多,別的人全都不信,冷冷著看著別人在所謂的靠近她的世界演著一出又一出悲喜離合,她從不管,也懶得去管。
但是她這種鐵石心腸的人也是個狠狠護短的人,貼在心尖上隻要進了她的世界的人,無論對錯她也不去管,自然也懶得管,隻是一昧地相信。
哪怕是找借口,也要拚命去相信。
她就是那麽一個讓人寒心又溫暖的人。冷血起來可以讓人寒透了心,溫暖起來又想冬日裏宜人的陽光,讓人舍不得離開。
雪衣看著她的頭頂,隻想一巴掌拍去,讓她好好看看哪個人才該好好信。可一看見她抬頭望他的那一眼迷惘,那心裏原想的狠心一巴掌全化成無法言說的心疼,就想把她撈在懷裏擱著,別讓她流落在這看上去鋒利無比的江湖裏。
“怎麽?”
“天涯他——我冷!咱們回去了。”戛然而止住的話頭,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去看待這天涯的話,打算著自己親自去查查“尺舒樓”,立馬牽著雪衣的手快走回落腳的客棧,仔仔細細地查一遭尺舒樓。
遠方悠悠落下的紅日掛在天際,映照著摩訶河一片橘紅,襯在日影下的一方湖心亭中,對坐著的兩人看著落日晚霞,餘暉映在麵孔上,似乎晃噠著悠然的暖意。
“我昨夜去看霓紅裳時覺得有點奇怪,我分明是第一次見她,卻老覺得我跟她很熟似的,我是不是走桃花運了?”
“紅裳美人的小脾氣你可能還不知道,我估計著你恐怕是走菊花運了呢。”知潭還為著數個時辰前的事,極盡刻薄詞兒罵著沈望舒。
“不不不,真的有那種感覺,但不是喜歡她,就是很熟悉。欸,知潭,你知道這紅裳美人的身後來由麽?”知潭想想,說:“我記得是說她自小就是在青樓裏長大的,別的也沒有。她的父母,她的家世一概沒有。丹書閣就算會追查她也隻有在她揚名之後才會有那麽個理由去查,隔得太久,也查不到了。”
“她吧,給我感覺就像是我很熟悉的人,說漂亮吧,我認識的女人裏還沒有能及得上的,我以前要是見過就不可能認不出來。”沈望舒一拍手,清脆掌聲拍響,他道:“我估計你見多識廣的,就讓人把美人請到這湖心小亭來,你給我認認。”
不遠的水榭走下一款步行來的月白色鮫紗,外套著掐金絲的水藍色衫的女子。朝雲近香髻上一支素色裹瓣蘭花插著,不像昨夜裏的一身猩紅朱紗,這今日的淡雅裝束更是讓沈望舒覺得熟悉。淡雅的妝容,唯有用最庸俗的標致來說的眉眼,螺子黛塗過的遠山眉,自含春情的杏目,真是,熟悉得很啊,一時間卻不知道是像誰了。
走過來的紅裳美人側身施禮,就著旁近石桌坐下,知潭看著那張臉不由覺得有些訝異,“嗯?我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
“那你就別說了。”沈望舒不耐說了知潭一句,不想知潭還聽話地沒有說話,默靜的小亭,唯水鳥叫聲驚響和那水聲緩緩。
“嘿,你還真不說了是吧!”
“望舒,你難道就不覺得,這臉有點像你師父嗎?而那眼神活脫脫就是你那無塵念的混帳師父。”
“師父?”
經知潭一說,沈望舒有如靈識一把被雷擊住,他終於知道那股子熟悉來自哪兒了,那便是自己自小跟著的“妙手仙人”白隱修呀!
—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