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燕子渡河(一)
翌日,江邊霧氣未散,濛濛空山落清水,行人負荷包,步步輕踏甲板,站在船舷上頭,對著遠處青黛山清秀水,揮了揮手,示意前程在遠,漸行漸至。
本是一副奔赴前程山水的佳境,女人聲音,若有些慵懶之意,帶著些懶散意味,在這個初晨之境,顯得……唔,格外是獨秀一枝出牆來——
“哦呀,本宮現在格外糾結一件事呐,這件事情已經是弄得本宮的愁腸,落落幾個糾結,就已經成了百結了,衣啊,怎麽辦?”兩人站在碼頭上,大風吹得衣衫胡亂地揚,卻還是沒有吹散清晨江麵的濃霧,大霧裏隻隱約可見大船隻的桅杆。
這發話的赤蓮正是一臉所謂的愁腸百結的模樣,擰著眉毛不甚高興呢,她伸手在肚子上繞著圈地撫著,歎聲氣,“唉,愁腸百結得呀,肚子都結疼了。”
雪衣聽得一陣好笑,一手發在赤蓮的肚子上頭,另一隻手格外慈愛地摸著她的腦子,輕笑,言論道:“就算是結了,你可得先同我說說,這是要把你的愁腸結到哪裏了,我才能說出怎麽解開吧。說說,你愁什麽呀?”
“你說,”赤蓮伸手指著船隻,眼睛亮亮,目光熱切,“咱們是單獨坐船呢,還是跟他人這一起呢?雖然本宮不差錢的,但是白白費了紋銀,死了的宮主今晚會詐屍來嚇我這個敗家玩意兒的。要是一起呢,你的這張臉既然在武林大會上給載入了那麽個榜,要真是一語成讖了,溫柔江湖,咱們在江湖中心,會不會給你溫柔得被水鬼抓了去。”
她瞅著雪衣的臉色,不見他有些什麽不高興的模樣,反倒是眼神膩膩著,她又言笑嘻嘻,說道:“就咱倆的關係,可就不大好跟我一起出現了,我畢竟還是對外維持一個神秘度的,你容易暴露本宮的臉。這個事兒啊,現在可真是操碎了本宮那一顆小心肝啊。”
雪衣緊接著補上一句:“吃哪補哪,也不知道吃多少豬心才能補得回來呢。”看著她果真是一臉操碎了心的模樣,一臉懵然的可憐巴巴地讓自己給拿主意,於是心生慈愛地摸摸眼前人的腦袋,“聽宮中的老人們說,有一種蟲子會在夜裏人睡著的時候鑽進人的腦袋,齧噬人的腦子的。”一邊說還一邊扶開了她的發髻子,裝作要在她的頭上找出些許洞來。
赤蓮心裏暗度,他這話兒說得似乎還有個理據的,還宮裏的長老呢!隻是一句不中聽的話,說得小心,說得文雅了些罷了。要拿著沈望舒的話來說就是“宮主你的腦子被狗啃了嗎?”
最後,他倆踏上甲板,遠望船舷上,唔,船上的人很多,也很忙忙碌碌的。
兩岸遠山青黛,一條江湖白茫,河堤畔是一處處亭立的扶風楊柳,在含露的清晨,緩悠悠地蕩著柳條兒。
船上,一沉紅一清藍的倆人,正背對著各自走行匆忙的人,遙遙望著江麵,言談著兩人之間的事情。
赤蓮眼望著那些背後忙碌行走的人,感懷說道:“這世間的事太多,何必要匆匆碌碌的呢,能活著就是一件不易事,何必要引得過得不順心意呢?這世間的人也太多了,哪裏輪得到每個人都有那麽多位子去忙呢,瞎忙!還不如卸下包袱,做自己願意去做的事兒呢。你說對吧?你看這麽好的晨景,何必浪費在那些瑣事上呢,倒不如站著賞垂柳偷個閑呢,活得那麽忙,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雪衣道:“不知你可有聽過,被生活追趕著的人,永遠停不了腳步,一旦停下,不是休息,而是永遠的留下了。別人在被趕著往前走,要是自己一停下,就不僅僅是被生活攔下了,更或許是被自己攔下了。所以哪怕是庸碌著趕忙著無謂的事,也好過坐在邊上歇一歇。”
她一歎氣,道:“但是那隻不過讓自己心裏好過一點罷了,你看,這其實還是他們自己在逼著自己。活著可笑得很,既是為了自己活著,又何必去管顧他人的路是什麽樣呢。殊不知,這其實一歇歇,是讓自己能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想去的是哪裏,想要的又究竟是什麽。”
“那你此次一行去杭州,又是做的什麽打算呢?”雪衣總算是不再順著江麵瞧,像是要在江上瞧出一條魚兒還是怎麽的呢。轉而扭頭看她,嘴角生笑意。
看著江風吹散著赤蓮的頭發,她也是天生性懶,連去理一理發絲的動作都沒有,任由風夾帶這發絲在眼前胡亂著飄動著。最後招致雪衣都看不下這人的懶行,親自去動手將發乖乖地擱在在手心裏,順帶著一罵:“你呀,是不是自小嬌生慣養地習慣了,什麽事兒都要別人動手了?以前是罌粟護法,現在是我,那以後我要是不在,你又找誰呢?”
赤蓮想也不想,隨口便念著幼時在家裏教書先生教的書本上的話:“唔,子能生孫,孫能再生子,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雪衣對她這一句話,甚是無法,一句想要與她懟回去的話,在腦子路麵悠悠晃晃三個大轉兒之後,眼一瞪上她,食指戳了戳她的腦袋,假作罵意道:“邊兒去!德行!瞧把你給慣得。”
赤蓮便像承了以前罌粟的情那般,眼下順勢他的指尖,朝後倒去,“嘿嘿,我告訴你,我要是不喜歡你啊,你連我一丈都近身不了的呢,還說我呢,我這是喜歡你才對你好。我這個人就是這麽簡單,好就是好,不會想些閨閣女兒家,喜歡卻不說,多麽膈應兩個人啊。”
雪衣坦誠一答:“成,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咯。我一如這般想,也便是沒有意見的了。”
“瞧你那不情願的樣子,虧得我還想著法子的去帶你出去玩,難得你能出宮一次,就想著你要多出去看看。為了要錢去,還給長老罵了呢,我是不是虧得喲。你看我這手指,瞧彎得,都是指著宇文那老兒給指出來的。”赤蓮故意屈著指頭,一臉委委屈屈的模樣。
這模樣看得人不禁好笑,可他又怕笑出聲來,就這女人家的骨子裏的做戲欲又給勾出來了,要將這話頭的續集給弄出個幾百章回來,他便是使勁憋著莫要笑出聲來。
“你真的就隻為了出去玩,還是隻為帶我出去玩玩,說實話,是你想要撇開人去玩,順帶捎上我的對吧。”
“這你看出來了呢,”赤蓮把手拿下雪衣的手,看著他的笑眼做個正經樣,一番想著,若是將這個沒趣兒的人,逗一逗的,該有多好,便做了聲勢,“我此去,是特特要去看看‘藏音莊莊主’的,順帶把人捎回宮去的。”
模樣,是個假模樣,她的性情,卻是真性情,他也就順著她的意思,道:“作得吧你,行,去吧去吧,我自己回去,就不去相擾宮主您去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