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昔日前情

  雖然不知因何事又搞作了現在這個局麵,但是他唯一知道的事,現在,她果真又是不信了自己。這一點,很是明顯能夠察覺出來的。


  她的戒心,本來就很重的,以為著這麽多天了,近來又是這麽膠漆與共的,本以為……


  可是有些人,本就是本性難移的,她隻是懶得去猜忌,並非是就沒有戒備之心的。


  半晌無言,坐在船這側,看著西湖這水,可不就是我的淚了?果真,地方小調的智慧,還是遠有先見的。


  當下時,骨子裏愛近水的心情,也是沒有了。行至孤山,渡過冷泉,這心情也更是遭。但去問一句原因的本事,卻還是沒有。


  “我……”赤蓮在沉默很久之後,總算是開了口,

  雪衣一聽著這幾不可聞的聲音,慌忙調轉腦袋去看她,可他卻並沒有見到她回頭來對他說話,自顧自地搖了搖頭。


  失落一下子,回頭之際,她講了下麵的話:“我餓了,我去那邊的攤鋪上,你且先等著,我去去就回。”


  沒等回答,赤蓮便踏著船頭,一點腳尖,躍了出去。紅靴子輕點西湖水麵,踩著柳葉尖,未驚破西湖的水麵。


  遠遠就瞧見赤蓮飛走,他也隻不過能做的,便在站在遠處,看著她走就是。


  這不僅僅是階級的問題,更是誰先入了戲,誰便是一輩子的底下層了。一開始也不過是盡自己的本分,可是,那個人,還承擔著小時候的情分所在。


  若她不過是個普通的玄冥宮主,又怎麽會一開始,便全身心投入著去演這場一開始就不公平的戲劇。


  這不公平!一開始就是不公平的!


  若不是小時候又倔又強的脾氣太磨人,後來給教習嬤嬤打了,要是一早就給安安心心地配合著這一出“癡情司”裏演出的戲,安心做著一個男妓的角色,就不用見著那向來貪玩愛耍的小女娃子。


  這宮裏敢亂瘋亂跑的女孩子,也不過隻有迦冥宮主身邊的那個撿回來的小女娃而已。


  也就是那小時候的赤蓮,逃迦冥罵的時候看到了躲在“癡情司”南院的角落裏雪衣,正巴巴地摸著自己手臂上的烏紫傷痕,覺得這宮裏難得見到歲數相仿的人,還是個小男娃,還是個標致的小男娃,還是個跟自己同病相憐又長得標致的小男娃。


  當下時就覺得好奇又是驚喜又是心疼的走過去攀談加調戲了一番。最後還去偷了白長老的一瓶子膏藥,又像是在躲什麽一樣的偷偷摸摸地閃進後門來。


  “把袖子捋起來,你兩隻手不方便弄,我來,你乖點把袖子弄上去吧。”小時候就是那麽不容別人多說的霸道樣兒。


  “噯呀,我還在躲一頓打呢,這還偷了白老兒的東西,少不得又是一頓罵,快點,我沒多少時間。”


  “呀嗬,還杵著不開腔呢,算了,我自己動手。”說一不二,她一下就這麽一把撂倒人,蠻橫地把袖子拉上去,扯著手就把從白隱修那兒偷來的東西往他手臂上蹭。


  最後聽到門外有動靜,她馬上幾步三作一爬地多上老槐樹,等沒聲了才探下頭來。“你等著啊,我去去就回。”


  把門拉開一點小縫,看了看來的人是誰,然後才放心地回來。


  “我說你也是夠可憐的,我好歹不過是罰著跪一夜,把迦冥那個人氣急了他才會動手打人,可是他一動手呢,長老們會護著我,就會是各種暗器齊飛,給我攔下來那一頓打,也倒不至於弄成這到處是傷的。你看看你是得有多淘氣,給大人打成這樣子的。”


  “才不是。”小雪衣心裏一陣委屈,氣不過,死鴨子頂嘴回了一句嘴,小赤蓮高興極了,“哦呀,你會說話的啊。沒事兒,丟份的事呢,我也做過,我還把宮裏那個最刁鑽的白隱修的紅褲衩給弄到水井裏麵去了呢,他可氣得不管迦冥在後麵巴巴地求情,把我捆在樹上好幾個時辰才消氣呢。”


  “嗯,這樣啊。”


  “可不是,後來他一個月見到我都笑得陰惻惻的,沒安好心。”小女娃總算找到一個年紀相仿的人了,把背後對白隱修的壞話都說完了,一想起,“對了,正事忘了一茬,你還有哪裏有傷。”


  屁股上是最喜歡被打的地方,可是那裏哪兒能說,他輕輕搖頭。


  “哎呀,反正我偷都偷了,現在拿回去還不給抓個正著?那就給你吧,藏好了可要,白隱修要不是又把我捆上樹去。記得你可別給別人說你見著我的啊,這樣又會給揪住罵了。噯呀,不行,這裏似乎容易給抓住,我得跑了,一個地方待久了遲早會給抓住的,想要躲就得隨時跑,還要隨時做好跑路的準備的……”


  正傳授經驗的小女娃突然間一閉嘴,眼神慌得很,杵神地看著牆上的一個背著陽光的人影。


  “鳶丫頭,你倒是給我跑出經驗來了啊,可以啊,有天生做偷兒逃命犯的潛質呢,什麽時候我要是想著不做這個宮主了,帶著你去逃亡,想必也不是件難事了的吧?”


  那在陽光底下,一身天青色的褥衫氅衣給高處的風吹得向身後飄去,顯得格外高大。


  那人,便是盛傳的宮主。


  迦冥當時拿著很是寵著的模樣給她說這一句話,讓小時候的他很是覺得奇怪,究竟是什麽個女孩子家的,可以這麽放心大膽地說話。


  還沒多仔細再瞧上幾瞧,人就是被迦冥從天而降地掠走了。也就從未記得住她的小模樣,這也就是當初為什麽他會做出抬頭看一眼她的舉動,一是好奇這人究竟是個誰,二便是想好好看看這人具體長得究竟是個什麽模樣。


  時間過去得久了,人都長變了許多了,連以前那個聒噪喜歡在背後罵罵長老的性子都給在人前繃住了。


  孽啊,都怪這孽做得太是奇怪了些。不過隨意的一個想看看人的模樣,就牽出這麽長久的羈絆了,不是孽,還能是個什麽


  那中秋的夜裏,她總是亂動,又是背著月色,看得不算真切,依稀還辨得少時的小樣兒的。可是這麽些時日的相處下,那果真是本性難移的,那少時的傻透了性子,還就是那個樣子,一點沒變。


  除了,她的戒備心,她對別人的戒備心,抑或是一輩子解不開的劫的了。


  這下她這麽久義無反顧地飛走了,就像那日在“摩訶河”一樣。


  不過,那一次是故意逗引著玩,她必將是會回來的,可是,這一次就這麽跑了,便是回來不回來,也是未可知的了。


  她一向的跑路就是這麽,永遠不會在一個地方待的。誰知道,她的下一步,有事要跑哪裏去呢?


  不過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再也不會回來便是了。


  雪衣沉言,依舊是抬著頭,默默地看著那湛藍的天,眼神恨意陡生,他恨這個世道。


  “前一次所說的求你把這個人給自己的事兒,看來你是做不到,你瞧,老天你欠我的,其實永遠不會償還的,那你能不能就把她一起給奪走算了。”


  “一個人安安心心地演這一出戲,不需要在瘋魔再身陷了這出戲裏去,這一點,總是可以的吧!”


  “你向來最會做的事,不就是搶走我的所有東西嗎?從一個家到最後的尊嚴,你都是奪去。好!我不要,我什麽都不要,你把這所有都拿去,也都無所謂的。”


  “我全部都不要了,天老爺啊,都奪回去吧,反正最開始你給的,總有你拿走的一天,拿吧,你覺得,這麽做可好?”


  說到最後,眼神還是默默暗淡下來。


  “真的,可以就不要了嗎?”


  他沉聲,死氣難掩地問上自己,卻是,永遠得不出一個答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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