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傷難前事

  待丁長老走後,赤蓮認真想了想這一出的根源究竟是處於哪個旮旯裏,這後果已經處理大致妥當,而這前因,不知是因為忘了,還是因為給忙昏了頭,沒有問文棋。丁長老說留玉善妒,而文棋在整個“癡情司”裏麵,是不值當被妒忌的人的,他從哪兒來的那個動機去動手的呢?


  嗯,想一想,為自家個的那個人的可能是占上許多了,這件事又與留玉專巧在南院待客之地羞辱了雪衣這件事隔得這麽近,便不難聯係在一起。偏巧今日晨間,文棋來不及把作案的繩子和刀好好地掩埋便趕著緊兒地來截自己,把雪衣的嫌疑給去了,自己一個人去領罰,這麽看來,要說他對雪衣沒點什麽,怕是連自己都說服不了的。


  唉,到底是該高興雪衣有這麽對他的人呢,還是該難受自己若是沒了這個宮主身份還得跟一個男人搶男人呢?為此,她憂著心歎著氣,操碎了八瓣心。


  心情不佳,便喜歡一個人坐在黑黝黝的屋室裏歎氣,像小時候一樣,喜歡蜷著身子,雙腳嵌在凳子的橫欄上,抱住自己的雙腿,不願意多接觸外麵。


  這短短幾日,發生了太多事了,卻是一件都沒有解決好,是軟弱無能罷,是太蠢罷,是……沒有人在背後在多助自己罷,反正是活得最窩囊的一代宮主了,沒解決好便沒解決吧。


  正這麽自暴自棄地想著,虛掩著的門給吱嘎一聲推開了,看來這門該修修了。


  門外的月色很淡,被大朵大朵的雲掩著,悶沉沉的,引得人更是不開心。


  看到了個影影重重的身子,悄聲問道:“回來了?”


  聽到有聲響,那邊的人影子一震,僵了僵,然後才回緩過來,“怎麽不點燈啊?”


  “懶的。”


  “唉,說你什麽好?”雪衣搖搖頭,便是要過這邊來找磷火。


  “這麽一片黑,不挺好的?”


  刺啦一聲燃起磷火,點亮明瓦燈,雪衣看著她縮成小小的一個球,便知道她有些情況了,便耐著性子去問道:“不好,我都看不見你了。難道,你想這麽夜裏看人,萬一看錯了人呢?想要這麽不分皂白地又給去搶一個男的了?”


  她沒答話,反問道:“你怎麽就不問我把他怎麽樣了?”


  雪衣許久才搖搖頭,道“他能活著便足矣了,再去多問便難免以後拿個盼頭地去想見,倒不如不知道的好。能讓他活下來,我便已然很感激了。”


  說得,也許是違心話兒吧,否則為何會沉默許久?

  “嗯。”瞧他這麽一說來,他想見文棋的心思應當是有的,多經思慮,這才最終選擇了不去想的。


  複問道:“為什麽非要他活著呢,活著還不是受苦。”


  很多時候,自己對於生死這一點上,從來都沒有想明白過,就像自己曾經問過迦冥為何把清歡一個人孤零零地留下來,看著那些小孩子罵他嘲笑他是個沒爹沒娘的野種,小清歡心裏不委屈,根本就是上天少給他腦子安上一根弦的事兒。


  可是小清歡外麵上咋咋呼呼沒個正經樣的,實際那個時候心裏是脆弱得不像話的,隻有自己躲在老槐樹的背後抹眼淚。


  留下他又不與他相認,這麽讓他一個人吃苦,為什麽還要他活著,與這件事上,迦冥隻說了一句話,“清歡終是會長大的,他是有自己的路的。”


  “活著,才有希望。他今日是一心想要求死的了,不攔著,他自己這麽撞牆死了也是大有可能的事兒。可是捱一捱就過了心障,為什麽非要用死去逃避?留玉那邊是我欠了他,留玉他欠了你,合著,便是我欠了你,咱們今後的日子還長著,總有一天會還清,就算還不清,那邊一拖再拖到下十輩子我也是甘願的。”


  雪衣低下頭去,思索好一陣子,才道:“留玉已經死了,文棋他便是被賜死了,隻是徒增給地裏一具屍骨罷了,就算是你,也不過隻能給心上好過一點罷了,卻並不會有別的益處,又何必在這上麵自欺欺人呢?”


  “我若是執意不肯饒他呢,你是不是就真的要跟著他一起死一死?”赤蓮看著他,心裏頭明白今天他把話說的那樣子,是真傷感情的。


  “我知道你不會那麽絕情的。”


  莞爾一笑,她說道:“你隻是賭了一睹,是吧?我終究是玩不過你的。”


  他那時候腦子裏頭其實是在算計的吧,估計說得那樣傷感情,其實也隻是說著玩玩的,這小心機,不得不服了。


  雪衣伸出手來,輕輕撫了撫她的鬢角:“說得我玩得過你一樣?”


  話說盡,雪衣伸著手,修長細骨的手指摩挲了幾下她的前額的碎發,“不是沒想過你那麽一走再回來時便是要拿人,可是我無能為力啊,一走我就懵了,萬一這一次,你是真走了呢?”


  像是有些嗚咽,他咽了咽,繼續說道:“我深知這一次鬧矛盾不一樣,先前隻是我倆之間的問題,這一次卻把觸及了你身為宮主的身份的,萬一就給什麽絆住了腿腳,不能多顧及私情什麽的,連無能為力了,我又能怎麽辦。”


  想著他也是知道這一個層麵的,可是他卻還是選擇為了保住文棋一命,與自己還真就杠上了,文棋裹著對他很是重要。


  “所以,我很是矛盾,我不願意與你有什麽功利上的矛盾,可是這一邊呢,我不可能不去不顧及文棋了,他是我最後的親人了,十多年了,很多次都是他為我出頭,免我給嬤嬤打,給那些人欺的,比我爹娘還要親的一個人了,不能這麽就放棄了呀……”


  雪衣的私心,倒是自己沒有去考慮過的,以前不見他對誰好過,便以為他是個孤僻獨身之人,終歸是自己錯了。


  問他:“你把文棋怎麽說得跟留玉一樣了?丁長老說小時候是留玉這麽顧著你的。”


  “留玉?”雪衣眼神黯了黯,點點頭,“不知為何他突然間便仇視我了起來,早先前小些時候,留玉因為是在市井裏麵長大的野孩子,便皮實得很,打人是最多的那個,挨打什麽的也是最多,後來就給慢慢磨成了這個樣子了,心智不穩吧,很容易就給往教的那方麵長去了,也越來越像個……”


  雪衣沒說下去,隻是慢慢埋下了腦袋,躲在臂彎下無聲地哭了。


  “解了‘癡情司’,也算是做得對的一件事兒了,對吧?”


  伸手揩去了眼下緣的淚珠子,雪衣抬頭故作燦爛地笑了,鼻尖還是通紅的,抽了抽鼻子,道:“嗯,對著‘癡情司’裏頭的人,是一件好事兒的。”


  房間裏頭,被近日的事兒,壓抑得有些憂愁。


  “嗯,還是說些高興的吧,我記得小時候,因為我們三個是差不多的歲數,因為小嘛,住的是大通鋪,我們仨便是挨著床的,夜裏會被限著時間上床,但是睡不著,我們就會偷偷地跑出去,一個放哨,一個爬樹結果子,一個負責給出來抓人的打馬虎眼,但總是沒人抓到,倒是那果子經常因為在床底下一串果核給抓著罰一頓,結果被抓著的那個時候,果核都長黴了。”


  “還有一次,因為小的孩子就要給那些大的做雜事的,輪著我去服侍那人沐浴淨身,因為水燙了些,給惹得一頓打,也是嘴笨得很,又倔得很,捱著不肯說話,結果給他一瓢熱水潑過來,燙紅了一層皮,還是留玉那小子偷偷去放的老鼠夾子去夾住了他的腳,然後血流不止,他也不知道是為了好玩還是要給我報仇,最後拿著有老鼠的理由領了一頓小罰,給在那個人的院子裏背著荊條跪了一天,回去路都走不得,還得我倆去給抬回去的。“


  他這麽一回憶起來,怕是會更加憂心今日所發生的事情吧。留玉小時候對他的好,他如今都記得清楚。雪衣是那般的人,若是有人真心待他好,他定然是會加倍付回來的,所以他才會寧願留著留玉這個抓住自己軟肋的人,也不願意用他自己的手段殺人的,想著,不忍,出聲製止他:“別說了,別讓自己難過了。”


  “可是後來他就變了,也不知道為何便一心想著作對了。他是市井裏麵長大的孩子,看的事兒永遠都不是那麽單純的,他說他曾經為了一個肉包子,跟一隻大黑狗打過一架。人情薄涼,他是打小就在那混雜的市井裏見慣了的,所以他一早就看得開了,也看得深了,就入得了魔障。可惜啊,這麽多年了,我也是看清了。”


  看著他又多想些讓自己難過的事,到頭來,自己那因由此事的不開心,最終還得去變換著話頭去哄他開心了。“你是在變著法子說本宮薄涼了嗎?也好,總算是誇本宮薄啊,對,我是瘦了,所幸你看得出來。”


  雪衣紅著眼睛,忍俊不禁,一笑,看著又極是難受,“你又胡扯,好難得將你喂胖,又隨隨意意地把那養的三兩肉給磨沒了,吃了不見長,你個敗家子。”


  “本宮的家,本宮樂意敗。”她故意撇著嘴,一臉“本宮是有錢人,你不懂本宮”的樣子,看著好看,實則討打得很。


  “成啊,敗吧。”


  “不敗了,我累了,今天早上給沒命催的,沒睡醒。”打了個懶懶的嗬欠,腿一伸就直接使功夫輕踏在木花架上,踢開靴子後直接落在了床上,一氣嗬成。


  “又亂脫鞋子哈,說了多少次了擺好的,不然明日又要嚷嚷鞋子不見了。”


  雪衣的語氣是教導永遠聽不了話的小孩子,做的事卻是妥帖的,搖頭歎氣地將左一個右一個的靴子撿好擺在床前。“做的是男人的身,操的是爹的心,也算是這輩子裏麵的一種新鮮事兒吧。”


  赤蓮的鼻息已安穩,眼瞼輕輕閉上,手腳也安分地露在外邊,不再東甩西擺了,雪衣過去站在床頭了一晌,再是將被子掖好,還得打好熱水來給她做個晚間洗漱。


  駐足停留一會兒,嗬,自己做的,可不就是操的爹的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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