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霧裏有人
火柴聲嗶剝嗶剝地輕聲爆開了響,火木之中,冒著通紅的火頭,裏頭不時有一些火星炸開來,少有的幾個火星子落在他手上,不過多時就熄了,卻也沒見他皺個眉頭的。難道,他這麽扛得住疼?
赤蓮看了看他的手,燙得通紅,微微脫落了一層皮一樣。清舒仍舊還像是一個沒事人,靜默著,不發一言。
許久後,他說:“可靠,我信得過他的,蓮宮主還請無須多疑。”
能讓清舒這麽信任的人,本事定然是不小。赤蓮一笑,道:“這可是一樁子送命的交易買賣,我若是不謹慎一些,恐怕,是會死的吧?”
清舒看了看赤蓮,別過頭去,看著中原的方向,嘴角一笑,又是沉默,並不言。
那一個答案等得太過於無趣,她也就無聊賴地往四周打量著,除卻那些濃霧森森之外,便是一片黑蒙蒙的夜。而這個雨林裏頭的星子很多,如今散亂布在天空之上,就算是閃閃爍爍,也照不亮一星半點天幕,便也是更加照不亮這陰森怪柏之相。
夜晚的黑,能夠讓人隱藏住許多東西,不隻是身形,更是心思。赤蓮和清舒心照不宣,誰都看不明白對方是個什麽樣的心思。
“死,也算是我的宿命了吧?”清舒聲音壓得很低,亦是無聊賴地拿著劍去烤著紅薯,輕聲說道:“宮主啊,你不知道吧,一個人生下來就是去為了還債的,這種生活,天天應當是怎麽活呢?”
原來,赤蓮暗自心裏忖度著,清舒與自己,果真是一號人,他還債,自己一邊是還債,一邊是討債,這一個債字難逃。
赤蓮問道:“你說的這一個人,是你的吧?”
清舒想都沒想,就拔高了聲音,暗帶著一陣戲謔的沙啞嗓音,聽著像是壞事得逞了一般,“啊,那當然不是啊!蓮宮主啊蓮宮主,你這人總喜歡入別人的戲,究竟是你戲太多,還是我戲太深?”
去你娘之的!她心裏先罵了一句。
赤蓮丟了一記白眼子過去,“就你戲多,清舒樓主,你有沒有想過,你這個人其實挺賤了吧唧的,身為一樓之主,在外人麵前,還是要些你的臉的吧。”
“現在你我皆是一條繩子上走著的人,把你當外人了,那我們的命,便是都不能要了。蓮宮主,你說可是?”
兩軍相合,最忌兩心而異。
“那你隨便戲多吧,不要你的臉便不要了吧。”
清舒啞聲一笑,“比起丟命,還是丟臉來得愉悅。”
與江湖人一向來的寧願不要命,也守一個名的規矩不同,赤練忽然覺得,清舒很可愛,那種打心眼裏的可愛,跟自己是一號人。
“那你可勁兒丟吧,反正這你丟在我這兒,我遲早會把你丟的臉,全部扔回去的。”
清舒一啐,撥開火堆,取出了熱氣滾滾的烤紅薯,清甜的薯味道順著火氣飄過來,那是中原的味道,與這個地方的水腥氣,枯木朽枝丫,還有那長期水汽氤氳的味道皆是不同。
等到稍微涼了一下,清舒伸手將一段巴掌長的紅薯掰成兩半,遞過去,說道“來!”
“沒下毒吧?”雖然嘴上這麽說著,她但依舊接過來那皮上還流著木灰的紅薯,蒸氣一下子帶著紅薯的清香,全部都撲在了臉上,將輕飄飄的麵紗一下子貼在臉上,即使不舒服,“尺舒樓”的人都在外三丈處圍作了一個圈兒,放著哨,她看了看並沒人在瞧著,也就將麵紗掀了下來。
“我說你啊,既然咱們在這裏是這麽回事了,自己向外頭鬥都還來不及,哪有那個心思朝你動手。畢竟呢,我是要借你的力量的,為了我自己,我也暫時可能對你下手的。”
“暫時?清舒樓主這話,可就有點意思了。”
清舒不避不諱,“出了這一片天,再見時,誰又能說得準,蓮宮主你不會對我下手呢?”爾後他裝似陰桀桀地一笑,醜臉更加惡毒。
清舒也精明地知道自己不懷好意,他的戒備之意,也是早在就深植於心的。
“誰又能保證清舒樓主安的什麽心呢,對吧?”
相視一笑,誰都明白對方安的是什麽心思,即便是不用說明,對方一個小眼神,就能夠明白他是拿著殺心,還是除之後快的心思。
“所以咱們誰都不必苛求誰的。”清舒這話,說得舒坦,也說得大大方方地擺明了總會有一天相對的時候。
“對,不必苛求。”赤蓮咧開嘴一笑,一口咬上紅薯,甜甜糯糯的味道從唇齒間慢慢溢開來,竄進喉嚨管裏頭,落盡胃裏的,全是暖和的敵對之意。
濃霧更深,寒意越來越重,除開火氣之周,已經不見樹木深深,就連這地方該有的唧唧鳴蟲,都已經是不再響起了,而那刹那間的寂靜,突然間令人心慌。
這種深冷的寂靜的幽冥叢林寒夜,太過於冷了些,似乎已經都把火苗凍住,定在那個地方,安靜地焚燒著。
清舒下意識地將手伸出來,把劍拔出來,橫過去,把赤蓮攔在後頭,警惕萬分地看著四周,“小心些!”
赤蓮點點頭,便將手中的袖中針摸索住,纏在手指上,凝足目力往前盯著,濃霧深深,輕風呼響,一絲別音全無,這種時候,極為可怕。
她心裏起了一陣毛毛寒意,手上驚涼:看不見的敵人,最是可怕。而她的背後是一陣虛無,留背給了別人,多麽蠢的一件事!
寒風凍住,冷似寒鐵,大霧漠漠,黑影重重,忽而,一聲枝丫斷響傳來。
萬鈞之力,齊齊突發,赤蓮便立即朝樹枝斷響的聲音那邊撒針而去。
——這個聲音,絕對不是被風吹下去的,周圍的風聲都很輕,是不可能吹斷朽枝丫的!
隻能是有人!
——有人偷窺!
赤蓮想也沒想,立即就使出銀針,牽扯著紅繩而出去,她腳尖輕點在上頭,順由著耳邊追蹤著的那一個聲音,像是追蹤獵物的毒蛇一樣,一點未曾落下的張結了一張大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