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沉夜一倒

  紅玉很是蠻橫的的樣子一般:“老子當然有事啊,你以為我一天就是到處浪的浪人哇?不過,你個小孩子家家的怎麽也往這般窮山極惡之地來了,這兒可不是你該來鬧著玩的地方,丁青乾那老東西就沒有攔著攔著你嗎?”他說著倒是有些生氣一般,依舊罵著丁長老:“這麽大歲數的人了,怎麽就不知道個好壞的呢?”


  赤蓮無可奈何,回答道:“紅叔你覺得我這個樣子像是帶著大隊人馬的陣仗,像是過來遊山玩水的嗎?”


  不得不佩服紅玉這一貫吊兒郎當的德行,什麽事都想著來玩。話說過來,倒是紅玉這種隻有吃喝玩樂作人生全事的人,會離了宮到這種地方玩的可能是沒有的啊。


  “我來處理我的私事,倒是你老人家做什麽來的?你離開了宮就一直在這片林子裏麵的嗎?你當年為什麽會就這麽丟手了宮裏頭那麽就走了啊?”


  紅玉很是不願意聽她說話一般,揉了揉耳朵,表情懨懨,“別問了,若是以後有時間我再給你說。”


  紅玉這模樣,已經算是傷心了吧,他原本是那麽個人的。


  她輕聲道:“也好。”不去勉強他。


  “你一下子問那個多問題,我也都想不起來為什麽了,那你等我想起來再說吧。”他說完便翻身躺下,活像在丐幫過了許多年的老長老一樣,以前那些挑剔、嫌髒的死毛病全都沒了。


  誰知道紅玉這麽多年在外麵會經曆了什麽。總之,萬事不要去多想的好,想多了難過。


  他很快就睡沉了下去,輕微帶著些鼾聲。赤蓮聽那聲音有些不對,她便用著她那簡單學過的一點醫術,替他診了脈,脈象虛浮,像是血流暢不順一般,略微有些澀意。又伸出手指在他喉嚨間觸碰著,有觸動感。


  好像有點肺上的疾病,胸膈中痰掩抑著,呼氣有些不暢快。


  正思索著,雪衣過來牽住了她的手,往旁邊一帶,離這邊遠些,輕手腳地落步走遠去,問道:“這個人是誰?”


  赤蓮回頭去看了看,紅玉叔蜷縮著身子,將那塊玉石很好地靠攏在胸膛裏,他旁邊兩人開外,就是早挺不住睡了過去的清歡,攤手攤腳地劃拉開睡著。


  “他是紅玉宮主。”


  雪衣吃驚,看了一眼那遭老頭,壓低了聲音問:“紅玉宮主?”


  她點點頭,“嗯,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搞得如今這副模樣了。”


  雪衣多敏,提醒道:“別是假的,當心。”


  她搖搖頭,“不是,認不錯的,隻是不知道紅叔怎麽偏偏會出現在這個地方,確實很可疑,可是他的功夫卻是一點都不會懷疑的。你也聽見了他不願意說他來此處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我們這種人啊,從來就是你越勉強去做什麽,就會越是不去做,真要問是問不出來的,隻有他自己說出來才行的。”


  雪衣又點點頭,望向遠處的一絲白光,天就要一點點地亮了。又是安穩活著度過了一天啊,天黑的林子裏有什麽東西,一定不要想,白夜,就意味著安全。


  望著她的眼,布滿著紅血絲,逞強地睜著,一點都不妥協,也不示弱,心裏的坎,一下子就軟成了一道軟泥,還帶著些心疼,輕輕呼喚著:“蓮,你也去休息吧。”


  她懶懶打了個嗬欠,順從了,睡眼微微闔上,將他的手腕帶上往來處去,力度卻很小了,她已經累了。


  涼風打遠處的山穀送來,帶著濕涼的水汽,黏在臉上,將一身火氣褪去,長發給吹得飄散開來,洋洋灑灑的,背影是孱弱的,可是她這個人卻是厲害的。


  那一個厲害的人搖搖晃晃還沒走上兩三步,眼一翻上白來,倒了下去,睡了。


  “誒……”一聲斷續之音焦急地傳來,卻已經是模模糊糊的了。


  睡了,睡沉了。


  在確定她沒事之後,雪衣將整個人打橫抱在懷裏,突然間覺得,她還是很小個的一個人,那麽輕。雖然她身量高,卻是真的不重,這幾天的跋涉艱險,更是把原本就沒多少肉的臉,磨得更是小了。還有些黑炭灰黏在臉上,也不怎麽顧得上抹去,她活得太累了,走著走著都睡了。


  他心裏一疼,也做不了別的。他有些時候也是會恨自己的無能,除了心疼,似乎別的也做不了。霎時間,心裏恍恍惚惚,又升起了一種“自己之於她,其實就是一個外人”的感情,什麽都不能幫她,什麽也接近不了,這種感覺,真的讓人覺得著實是無力得很。


  可是,這就是活生生擺在眼前的現實,她所處的位子,她要做的事,一點都需不著他的幫助,相反,或許這邊的存在,更像是一個累贅,一個不得不挑在身上的負荷。


  將她抱到少人之處,落在大樹底下,自己靠在樹幹上,讓她能夠舒服窩在自己懷裏,這樣才會稍微擺脫掉那種自己是一個外人的疏離感吧。


  說起來,以前很可笑地以為是老天不公平,才會送來個這麽遙不可及的人來,說到底,她一直在模糊這個遙不可及之間的距離,才讓這個距離,似長,也似短一般。以前平日裏同著她胡混,便也跟隨著一起就這麽糊弄了距離來,可是現在在看似沒有階級層次的地方闖險關度難處,才會真正懂得那個距離,其實一直都真實地擺在那裏。


  她要闖所有的險關,其實都是要拿命去送這一道道險的,而這自己則是在後頭安享這一切的安全。單單從這裏麵就可以看出來,這並不是人做出來的距離,是一直本就存留於此間的距離,平日裏,被她小心翼翼地掩藏著,可是一旦有個別的什麽事,就瞬時拉長開來,血淋淋地張開大口,把人吞進去。


  他忽然間伸手,捏拳捶了自己的額頭,很是懊惱,就為自己那一點又延出來的可悲、可憐又可怕的心思。現實已經如此了,並不能有所改變的,還要在此處自怨自艾的話,便是對不住她曾經在江南周莊的話了,否則又得讓她多費心思,來照顧著一點都不重要的敏銳心思。沒由來地把這種事拿出去惡心人。


  眼前人,是心上人。眼下事,是糊塗事。丟手任它流浪別處去。


  眼前人,已經安穩睡在腿上,安穩放在心上。


  他拿手掌輕輕放在她的腦袋上,撫弄了幾下她臉頰上被風吹散的發絲,捋在耳後,滿含心疼的笑意,看著眼前人,微微闔上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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