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禁地之機(二)
人聲忽沉忽響,這邊卻安靜得很。
許久,清舒沉吟了許久,將臉上的麵具狠狠壓了壓,壓在臉上皮肉筋骨,有些生疼,但他卻還是一個勁兒地將它壓在那一張不願意見著的臉上頭。
醜麽?清舒這麽問,想了一想,卻是醜,醜得連他自己,都不敢去認。
他自嘲一句,恐怕這個世上,能夠有一張醜臉,就連他自己都不願意去認那張臉的人,也隻有他這個活得有些古怪的人了吧。自己的臉,分外厭棄。
燈火如豆,隻在它周圍照亮,照不清楚清舒他這個身在暗處的人。
深思熟慮許久,清舒從暗影之處起身,走到了燈燭之前,使勁掐了手心,將平鋪的紙卷捏作了一個紙球,良久,將手中的紙球,放上了火焰之上,任之吞噬著一片小小的,承載了一堆秘密的紙條。
火燭之光,映在了五色琉璃麵具上頭,流光,卻不再隨著燭火亮動的光溢彩,分外死氣沉沉。
麵具之下,清舒一雙承載著暗夜星辰光輝的眼睛,那一刻,是永久的暗淡無光,很是頹疲,不知作何解,這個秘密,他不想讓任何一個人知道作何解,這是他一個人的事情,是他要埋進棺材裏麵的秘密。.
……
翌日,大祭司的意思,便是要回去“布衣穀”,守候一方寨民,大祭司要做的事,是他的職責所在,況且他就算留在這裏也並沒有什麽用,該問的,赤蓮一個沒落下。能回答的,他也是一一做解答。
因此,也沒有人去攔塔昆祭司,該問的都問了,大祭司留在這裏,反倒是個累贅。而塔昆祭司在“錦玉穀”先祭司所居原處找到的那一方卷軸,也就順理成章地留在了赤蓮手上。
撥開卷軸兩側,幾人細細打量,盡是山脈之勢,其間夾雜了一些水流走向,那便是禁地的大致模樣了,可是,這地圖看著,也便是隻能看著,分不清時狀,見不清地下,裏頭有什麽東西,一概不知道,便不能貿然往裏頭走一步,否則徒增死亡。
按著在中原走過的路途來看,通常一派祖師爺皆會為徒子徒孫後人設上一道屏障,以為了隔絕不善之人進來。這外頭設的屏障,雖隻是一個威懾之用,不過隻要是敢踏進去一步,便是定然脫不了身,若有甚者,必得死在陣法之中,毋庸置疑的是,這裏雖然造製與中原不同,但是這一點,卻定然是不會更改的。
否則,赤蓮心裏腹誹著,這世上哪兒有那麽不懂事的祖師爺啊!
一連幾日,毫無進展,赤蓮看得那一卷軸,瞧著腦袋生疼。清舒也是研究了許久,並沒有見出什麽東西來,頭發都掉了許多,讓本來就不怎麽樣的臉,總算是更醜了。
累居吊腳樓,圍坐柳桌旁,又是進入了又一天的研究。
也不算是一無所獲,慕清歡無意間打瞌睡時,迷迷糊糊地夢到了一個女人蛇,驚驚妖妖,當女人蛇作勢要變身為蛇取命纏脖子之時,他一下子驚醒,撐在藤條椅子上的手一下從臉上落下去,他滑了下去。
人在迷迷糊糊裏頭,腦袋就翻了個方向,橫了過來。他正瞧著那橫看山水態勢,像極了那夢裏頭的女人蛇。
除此之外,一無所獲。
“皮四爺,你看看這個裏頭,是有個什麽古怪在其中?”清舒與後頭那矮矮胖胖的堪輿術士說著,黃皮子就顛著腳溜了近前來。
黃皮子摸索著卷軸,用手指尖去摸那羊皮紙上頭的走勢,山是那個山脈,水,也是那個水走勢,黃皮子看了許久,隻說到一句,“誒嘿,這個嘛,堪輿之法,就得去現場看看,才能真正懂得風水走向,這個紙上談風水,老祖宗那幾輩兒傳下來的古話啊,那都是狗扯淡的。”
黃皮子見著他人看他的模樣,臉上難得奴顏一回,“赤蓮宮主,清舒樓主,你們不知道其中在真由在,這紙上失之一毫厘,這實際上就要謬之千裏了,稍有不慎,在這一行,就是要命的勾當啊。”
清舒道:“那皮四爺你在現在看過了幾次,能看出什麽來?”
“堪輿堪輿,堪的是輿,卻不是機關術法,”黃皮子顫顫點著頭,輕手輕腳地就顛顛著腳下去了。
“還恕在下非此門中人,二位,還請個走這一步路子的人來吧,莫要讓我這半吊子的,害人害己了。不過,雖然我進不去,但是能看得出裏麵極是凶神惡煞之地,長空之下,遙遙山脈,從中心之處而斷開,就像是把一個人腰斬了一樣,就是斷了整座山的靈脈,把天地之靈,變成了天地之間少有的鬼脈了,凶,凶得很。”
黃皮子說得極是冷靜,也是極為有分寸,知道什麽該做的,何為做了就要死的,他還不想是在這個連鳥拉屎都沒有的地方呢。悔恨一早他就不該為了錢財來了這裏。但是被半逼半就地來了這裏,錢暫時不打算指望,還是指望留一條小命的好。
“皮四爺,這個鬼脈,可有破解之法?”赤蓮不明白其中深意,卻知道鬼脈鬼脈,一聽就不是個什麽好地方。
黃皮子拉了拉袖子,挽了上胳膊,做上了開講之勢,“鬼脈,就是把一座有靈氣的山脈斬斷,將靈氣泄露出去,等靈氣泄露完了之後,便極是容易讓別的邪物入侵的地方,又將上此處落在陰地,重山疊嶂,密密集林子,屬陰不屬陽的。一旦被邪物占據,那就極容易成為一條鬼脈,適合養鬼的。”
赤蓮這個時候,給了個麵子,有些驚訝,“真的有養鬼之地?”
礙著麵子,黃皮子沒能對她露出鄙夷神色,既然都請上了堪輿術士,還能不信鬼物?他恭恭敬敬地答道:“卻不是鬼話故事裏頭那等借屍還魂之物,也非是陰間受刑罰的鬼物,而是一種屍體而已。”
“用鬼脈養屍體麽?”赤蓮仍舊不明白,這一個養鬼之地,養著屍體,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屍身不腐罷,應當是如此,這種大作程的養鬼之道,隻是在祖師爺以前的手劄上頭見過,我入行當五十多年,都沒有見過這種極其大製度的養鬼。為了一具屍體,要改靈脈為鬼脈,不是常人能做得到的,這個製度,也不是輕易就能做到的。”
赤蓮一震……這麽大的一個製度養鬼麽?得多大個鬼啊!
“那她是要養多少鬼物啊?”
這個問題不了了之,最後隻得在黃皮子擇了一個良辰吉日,清舒和赤蓮兩人,也便是隻能選擇硬闖這裏的機關術法。
秋風罡烈,肅在秋原之夜,水潦之濱。
眾人的腦袋頂,一並被罡烈的秋風肅起了,一陣狂囂,這一陣頗有些狂躁的風兒,一片喧囂地,將所有人的頭發絲都掠過,徒留下一叢叢頗是難以打理的亂糟糟樣式。
“唔,清舒樓主,又得實打實地準備一場了。”赤蓮看了看右邊的清舒,說著,“不知清舒樓主,還能吃得下麽?”
清舒反唇相譏道:“蓮宮主昨夜的身體,還好麽,今日又要這麽大動作了,蓮宮主可還吃得下?”他目光似有似無地飄了飄,在雪衣身上打了個轉兒,又溜回了赤蓮的淺眸子前方,與她不懷好意一笑。
赤蓮深有體會,與清舒磨嘴皮子,定然不是個明智選擇的,不做相鬥。
傳令一聲,“天涯,看著清歡些,我去做頭陣,隨著我之後就來。”
天涯眼眉謹謹,點頭,“是!”他一伸手,就扯著了慕清歡的衣領子,清歡可勁往前拽,沒能脫身,隻能有些狼狽地縮著脖子。
慕清歡看了看她,因由已經做下了進來之後一切聽她的承諾,男人麽,沒點誠心和原則,就叫不得男人了,雖然他知道自己給拉著衣領子的模樣是有多麽不堪,但是,外表不重要,原則才最重要,便就若他說的一般,守住了他的原則,沒反駁一聲。
“皮四爺你放心,本樓主自然會護著你安全的,不要害怕。”清舒與他的人一作聲令之後,奪步而出。
赤蓮眼瞧著,立馬一手攔住雪衣的腰,抓緊了袖中針,抬腳一步,跟上了清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