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柳生之死（三）

  “前路未知？”赤蓮睜眼看著清舒，譏笑地搖了搖頭，人不過方死，清舒這高高在上的樓主便說了這種話，也算是冷血。


  清舒樓主啊，狠也是恨到了勁兒上。這也算是一樓之主應當有的範勢在身，絕對不會為了一個“不必要”的死，就落下腳步。


  在一個清醒人的腦子裏麵，都知道這才是一個上位者該有的態度。


  所以赤蓮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一個正經的上位者，因為她有些時候，隻是一個有血有肉有心的人而已，她做不到像清舒那般冷血。


  “他還沒冷。”赤蓮淡淡地說了四個字，並沒動身子。


  清舒聲音一下子變得無比譏諷，“哦？蓮宮主的話，這意思，是要看著他冷麽？”


  ——“是麽？“赤蓮抬頭看了看清舒，冷笑了笑，站起身來，直盯著清舒那好看的一雙眼睛，突然卻發現裏麵的情緒難言，那一瞬間，她忽然覺得清舒好眼熟。


  從他眼裏看到的，像是認識了很久很久的知己才會有的情感，才會一眼都看破。


  她這才道，其實這清舒也不過是跟自己一路的人，隻是他必須要更加看上去冷血無情罷了，擺著的殼子比她自己更深，更硬罷了。


  “本宮要做何事，清舒樓主，你難不成，這是要管一管麽？”她依舊不想讓他占一點好的，卻隻是嘴上硬而已。


  她的手上，卻脫出了一根銀針出來，那是跟著自己這麽多年的武器。


  她想柳生卓也畢竟是救了自己一命，拿著自己的武器，算是他走黃泉路上的一個保護，也算是一件好事。才不像那麽冷血才是。


  萍水相逢，這邊救一命過去，那邊，不欠人情地救了一命回來。一去一來間，或許，就早已經不是萍水相逢那麽簡單了。


  銀針插在他的發髻上頭，紅繩落在他一聲青灰上頭，算是一份心意。


  赤蓮回頭看了看剩下的還僅剩的十多個人，歎了歎氣，一路走下來，果真，留不下幾個了。


  她也從想不到，紅玉站在鐵索橋上，正看著她，苦楚的老臉上，也早已就沒了對她的怒氣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別的眼神，隱隱約約，像是有了白隱修的那個眼神。


  這個眼神，她看得從來都不是特別懂，白隱修的心思太深，深得讓人多去探探都會覺得麻煩。紅玉，也有了那個她懶得去探的眼神，所幸不再多看。


  “要是有人想要回去，那邊便是回路，還要跟著的人，立即出發，本宮絕不勉強。”運功傳聲一句，落到最邊上的樹幹上頭，在樹杈之間，葉片之中，環聲回響，如同大鼓洪鍾，落在每一個人耳朵裏頭。


  這是最後一程路了，已經死了許多人了，這些還活著的人，看著與他們自己一道進來的人，不知道死了多少，又還剩有多少人，死之前的慘象落在眼裏，紮在心裏，短時間之類一定放不下了。


  都這麽多次了，也不管是累了，還是怕了，驚慌了，恐懼了，若是要回去，也是人之常情，就算是在江湖裏頭見慣了生死的人，也終究在這些鬼地方，是有熬不過去的一次。


  這些天在裏頭見過的怪物，能不能將人擊垮，他們又能不能熬得過去，赤蓮說不好，但是她卻能幫他們選一條好的路，走回去。


  這是給他們的一個選擇，赤蓮深刻地知道，這也是給她，給清舒，給慕家的後人，雪家的後人，還有那些被那個女人無辜滅門的後代的救贖。


  不是救了那些來尺舒玄冥的人一命，就能隨意支配他們的人生，隨意掌控他們的生死的。


  以前在留玉死的那個時候，她就知道了這個事實，有時候，活著不如死去的話，還不如讓他們選擇死亡呢。這麽隨意踐踏別人的生死，就算一開始救了他們的命，也是罪人一個。


  看著那些地上的橫陳的屍體，那些小小的怪物身體，那身上、臉上、劍上盡是鮮血的人，那些已經是死氣沉沉的人的臉，赤蓮那一刻忽然間明白了一個事，為何玄冥的宮主，從建宮以來這麽幾百年來，沒有幾個宮主能做得長久的原因在哪兒了。


  對生命的敬畏，正是因為有這種敬畏，才有了或許玄冥宮外人說得玄冥宮主被狗啃了的良心。


  玄冥宮主也全部都是人，心也是肉長的，不可能隨意將別人的命握在手上把玩。所以他們到了最後，總是會很懦夫地逃離了自己看到自己良心上的醜惡，把這個醜惡，交給自己下一代去承擔。


  那一刹那，赤蓮看著那所有呈現在眼前的東西，就明白了很多以前沒想明白的事情。


  這一次，是真的不會勉強那些還活著的人了，不能再讓他們為了這些人的報仇之事，白白死在異鄉他間。


  生命可畏，活著已是不易。


  不看那些人的去或留，收回了目光，頭一轉，往前頭看去。


  “清歡，跟緊我。”赤蓮呼了一聲，看也不看，她牽著雪衣，就錯身而過清舒，早他一步，進了對麵的石洞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