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刀光刃卷(五)
赤蓮想起來曾經在莫家地宅裏麵見到水水的那時候,它是用在守護那碧玉蒼台上的聖水的。而自己那不得勁兒的老爹又通常是個非要把秘密擱在別人麵前,借此來掩人耳目的人。借著對親爹的熟悉感,地宅子裏麵最重要的非但不是那聖水,而是那個看上去無用的守護神獸。
水水這是世間罕見的巨蟒,是天底下的數百年來難見的靈物,能夠預見危險,赤蓮看著隻在水麵下遊走著的褐黃色的蛇紋,一陣莫名其妙而來的緊張便從打來。
水麵之下,不見半點波紋。
此處死寂,不聽些微聲音。
赤蓮一直懸著的心,還未放下來,刹然間,有一道衝天的水波突地從她那前頭不算得近的地方爆起開來,她眼一瞪大——那是水水遊去的地方!
被衝打上來的水幕嘩啦啦地狂放地響著,從高高的地方又一下子落在水裏,綻起特別大的水星子嗤嗤地打在她臉上,帶著石頭弾閃而來的痛。
赤蓮顧不得疼,首先做的是就一身濕透的衣裳,撲過去用身子擋在慕清歡麵前,方才那水星子砸在臉上,也還算得一個真疼。
等那狂浪稍微歇過一陣子之後,赤蓮從慕清歡捂在她後腦勺的胳膊下往那邊聲勢浩大處看——水幕裏頭,那是一個紅紅長長的東西,正在擺動著龐大軀幹,一身狂吼的嘶叫聲,在龐大的身軀裏處,衝破死寂的雲霄!
赤蓮看著那古怪的東西,手愣直地一僵,本已經稍顯暗淡了的猩紅雙眼,裏頭瞳孔幾度收縮,聲音似乎顫了一下,道:”那……那個東西……“
那是所有人都從未見過的真的火紅蟒蛇啊!
水下竄出的火紅巨蟒比起水水來,這一條的身軀還要更大上許多,通身火一樣的顏色。等到那掀起狂蕩的厚厚水幕落下,她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它那紅彤彤的水桶大小的圓眼睛。
那圓眼睛從那邊幾人的所在之處拐到這邊來,將一身猩紅帶血的赤蓮盯了許久。
不知為何,周圍一直有微微的蛐蛐響聲一樣,給她心上更是添了一層毛毛撓心——這裏全是死物,怎麽會有蛐蛐兒?
她頭一次聽到了蛇的叫聲,不,赤蓮看著那龐大無比的火紅色的巨蟒,它算不得一條純粹的蛇了,那個紅色的大腦袋上頭,有兩個小角在腦袋正中心,卻不是蛟。在那一蛇身軀體上,頭頂之上,麵容之間,微微似乎能夠長成了個人麵一般,帶著有些模糊的人的麵相。
這東西不是蛟。
這種生物,她以前看到過,是在古書上頭。
這種火紅色的巨“蟒”,名叫燭龍,在《大荒經》古載有這種東西:人麵蛇身,通身赤紅,大口張開,裏頭像是有焰火一般,銜燭之龍,又叫做燭九陰。
可是神話終究是帶著繽紛的色彩,眾人眼前所見的這一條長相怪異的燭龍,龍不龍蛇不蛇的,是肯定沒有那麽大的視明閉晦的本事的。
可是燭九陰比不得神話裏麵記載之言,可那龐大的身軀占據著一方,渾身的鱗片像是蒼勁的古樹一樣,不帶著色澤,卻無不顯露著威嚴,這是強勁的身軀壓迫,那碩大的蛇樣狀的身子,像是要將這一片天地裝滿一樣。
等到水聲從它身上滴盡之時,這方才哄亂的地方,此時天地之間,又算是了完全蕭然,無半點聲息,一片死音。
燭九陰的眼睛依舊落在那濕地上小小的一個紅點子,一眨不眨,圓圓的大眼珠子裏麵剩下一個小小的紅影子,一動不敢動。
赤蓮依舊擋在慕清歡身前,就連自己的氣息都是秉著,不敢出一聲大氣,一直警惕著不敢放鬆。
雪衣他們那邊的情形未知,他們離這個燭龍更近,不知曉可會先出事。赤蓮想著那頭,好在方才燭九陰目前還隻是一直瞧著她這邊,沒有多花費心思去管那幾個人。
赤蓮暗道,估摸著一身紅衣刺激得它的眼睛了吧。
這條燭九陰長久地沉眠在水下,直到今日,它才在沉睡之中被那石山裏頭的劇烈抖動震醒。驚動了長門百年,它這才從深到地底的水潭裏麵上來。
說起山,赤蓮小小地動了動眼,看了看方才跳下來的山室,一瞧之後,嘴巴都閉合不上了。
先前在“錦玉穀”外周之時,難怪她覺得這山的模樣那麽奇怪,這哪兒是一座下麵踏實上麵尖頂的山啊,分明就是被先民造出來的一座山像啊!
那是的造製,半蛇半人,而且蛇尾上頭的細紋都還能清楚在青苔之後見到十分清楚,她忽然覺著,這座半蛇人山的模樣,與神廟裏頭的蛇母一比,除了這蛇母狀的山更要大許許多多倍之外,就連蛇母的悲憫的眼神,都無甚差別。
而如今蛇母石山的胸膛處已經被那石墓裏麵人安裝的機關那震動給震碎了,蛇母石山的中心一空,那上頭的蛇母腦袋,像是搖搖欲墜要掉下來了一樣。
忽地一個靈識閃現在她腦袋裏頭——這眼前的赤紅色的燭龍,莫不,就是這一片地方的蛇神吧?
眼前燭九陰的這個軀體,怕是沒有上萬年是養不出來的,而這東西,恐怕是一條要成精了的東西,雖然身子還留著蛇樣狀,可是它的臉漸漸呈現著不倫不類的人形了,連以前的蛇的模樣都在漸漸褪去了。
上萬年的東西啊……赤蓮知曉得這沒有人能有那個本事去動它,如果暫且不輕舉妄動,等它自己回去,或許可以勉去一場災難,因此趴在慕清歡的胸膛上,靜靜地等待著。
可是它久久未動,就那麽直著半截身子,與石山並立著。
看樣子它不打算回去,待到燭九陰扭著龐大的身子往這邊而來,赤蓮立即帶著仍舊昏著的慕清歡往後退了幾步,往樹幹後頭躲去。
不見了紅影子,燭九陰愣了一下,歪著大腦袋,像是找了找,爾後依舊未曾停下,繼續往前遊去。
忽然半聲呼喊,本來要叫“蓮”的聲音,生生給喊成了半聲“李”。
雪衣一聲嘶吼她的名字,吼到了半截被人捂了嘴,不過卻已經遲了,赤紅的燭龍尋著那呼喊的聲音,往哪個方向看去,紅彤彤的眼睛,看著那濕地上那幾個身著樸素暗淡的小小的人兒。
沒有提起興趣來,回過頭去,繼續往赤蓮那邊慢慢地移動去。
赤蓮躲在樹幹後麵一直在偷偷打量著。她忽然覺得,那一雙通紅的蛇眼裏頭,,瞳子一直在驟縮,像是依依起了殺機一般。
——為何沒有恩怨的燭九陰都要殺她?
赤蓮想不出來,但是手上的武器已經緊握在身,十指袖中針備在指尖。麵對著這樣一個巨大的敵物,就算打不過,也得打,否則就隻有死!
這時候,一聲突然襲擊來的爆炸聲在燭九陰後頭傳來,一陣火光冒著濃煙從那邊升起,熱火烤得燭龍往回去看,生了怒氣,腦袋往回別了別,張開可一張長滿利牙齒的大嘴。
突然間,燭九陰的前麵一道巨大的水珠衝出來,一張兩瓣拉大極開的大嘴,一下子張開,尖利的牙齒一下子咬在燭龍的腦袋下頭。
燭九陰吃住了疼,因為那根根利齒,一下子紮進了它的龐大的身軀,它痛苦地嚎叫了起來。
不過順時指尖,這體型碩大無比的兩個大怪物,立即盤疊交錯在一起,蛇身子打了好幾個結一樣地扭在一起,一同從半空中摔下水去,驚起滔天的水花。
那死潭水如同煮沸了一樣,水裏在翻滾著攪動,濕地上頭的小島也跟著一起翻著,赤蓮蹲跪在地上一個沒能蹲穩,腳下一趔趄就摔了下去,恰恰撲在了慕清歡身上。
他這時候被這麽大的動靜總算是震醒了,一睜眼就看到那兩條怪物互相嘶咬著,兩條紅紅褐褐的身子盤在一起,爾後看著依舊重新蹲好了的,此刻正眼神灼灼地盯著那巨大搏動的情形的赤蓮。
慕清歡總算是捂著腦袋坐了起來,有些迷迷糊糊的 ,覺得自己還是在做夢一樣,不然怎麽會地上都在蕩著呢。
赤蓮緊迫之下,隻聽得了一聲含糊著嗓音沒頭沒腦地問:“咦,它們……這是在交配啊?”聲音帶著極其的不肯定性,能肯定有個鬼了!
赤蓮回過頭去瞧了瞧他,他暈了還沒醒透過來,也不理他那一句話,摸著他的手,往上摸過去,將他的一隻胳膊放在自己脖子後,換了個手握住,扶帶著人迂回地與那邊的人回合了。
隻見到雪衣的臉色慘白,可他卻不是被那陣仗嚇的。
他的聲音抖得厲害,“我叫你你如何不答應?”
“哥,我答應得嗎?”赤蓮無奈地答應道,“你也看到了,我怎麽應嘛。”
她順勢就將手上的“天靈刃”交給雪衣,又抽走慕清歡的劍,把他推到天涯那邊去,又道:“樓主,這怪物算是我們招出來的,我們毀了它的安寧,它定然是不會放過我們的了。”
清舒捂著胳膊,像是受傷了一樣,安靜地聽著。
赤蓮又道:“我的蛇除了腦子聰明一點之外,身軀,那一堆尖牙,力量都不占別的優勢。如果咱們要想還活著出去,就隻能去幫忙殺了這東西之後,才能活下去。蛇這種東西心眼子小,記仇得很的,別以為隻要我們出了‘錦玉穀’還逃得走。”
清舒點點頭,走過來,將脖子上頭的傷簡單包紮著,說道:“不想原來我們竟然招惹出了這麽大的東西,也是本事啊。”
像是得意了一番,赤蓮心裏一陣罵:你個孤家寡人有什麽得意的,拖家帶口之後你再試試!
不遑之下,清舒舉著劍,一踏落葉尖,翻身就往那翻滾著的兩蛇上頭前去。
雪衣盯著那陣仗,極是眼熟一般,蹙緊了眉頭,回想著。
他眼裏頭的疑惑,在那雙蛇糾纏之中,開始慢慢明朗起來。想到了什麽,立刻從胸兜裏頭掏出一張布帛,上頭歪歪扭扭地盡是一堆線條。
“啊!這些……這……”雪衣急得語無倫次,“是,是我們在石道裏頭的那個壁畫,壁畫!”
“壁畫如何了?”赤蓮一邊在自己胳膊上頭的上打結,壓著結的疙瘩,一邊抬頭看著他詢問。
“那上頭是紅色的朱砂和黑紋線條糾纏在一起的,我都記下了,那時候我一直都沒能看懂這是什麽——是神諭!大祭司說的預言啊!”
他的神情很激動,其餘人一臉木然。
雪衣著急地看到眾人依舊茫然,急得沒法,把手中的布帛舉起來,與那前頭的雙蟒交纏的景象——糾纏的兩條大神的身子,竟然與布帛上的紋路……重合了起來。
原來壁畫上有一處,是朱砂紅的,那……竟然是這一條深處赤紅色的燭九陰啊。
神諭,果真有神諭。
那壁畫自石道修造一來就有的,也就是說她們帶人進來,殺了那個一直在為非作歹的女人,如今又親自動手弄上了這一條燭九陰,竟然……全部都像是大祭司一樣說的那樣,原來神諭早就顯示好了的。
赤蓮忽然有些懊惱,又有些無奈地笑了,有些覺得可笑——那這所有事情的結局呢?
當初她還在嗤笑大祭司隨意就信了這裏的神諭,連神明都沒有,何來神諭!
當初就因為自己的愚蠢沒有問過結局,那真正的結局是什麽呀,到底是所有人葬身,還是活著回去啊。
這時候,沒人能夠知道。
赤蓮把胳膊上的傷口結終於打好了,立即厲聲而下:“天涯、罌粟,你們兩個必須留在這裏,我感覺不好,什麽東西正在往這裏走,好好守著這裏,莫要讓我分心!”
罌粟點頭,立即答是,天涯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頭。
赤蓮手握長劍,踏在水水的頭頂之上,駕著那條黃褐色巨蟒,極是快地朝向那條赤紅色的燭龍而去。這時候,燭龍那大大的腦袋後頭,高高躍起一個黑灰色的人影。
清舒雙手舉著劍,一躍而下,手中劍,快快地下落。
燭九陰的注意力被前麵的水水和赤蓮吸引著,全然沒能注意到上頭的人。
赤蓮手上所有的袖中針挽成了一個大花結,數幾十根光芒燦燦的針尖全部都朝著燭龍而去,往兩隻冒著煞氣的眼睛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