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刀光刃卷（六）
赤蓮的話沒有得到答應，她抬起頭來看著雪衣，表情疑惑，“你們……把他燒了？”
雪衣僵著的臉又垮了，“沒事兒我燒了紅叔的屍身做什麽？”
“那你方才不說話——紅叔的屍身，壞了麽？”最後一句話，赤蓮顫著聲音，抖落了出來。
雪衣搖頭，“這裏開始下雪了，清舒找了些防腐朽的草，好好地放在別屋裏頭，現在清歡正守著呢。”
“那就好，那就好。”赤蓮吃力地從雪衣懷裏出來，看著為了自己操心了這麽久的人了，他眼裏的血絲，一簇簇的結在一起，她忽然間，就心疼了，說道：“我們不要像紅叔他們兩個那樣，好不好？我們不分開，永遠都不分開，我走哪，你也陪我到哪兒，好不好？”
經曆紅玉與浮塵的事情之後，她漸漸發現自己越來越有情了，不再想丟手，不要再去為了一些有的沒的事情去鬥嘴，去讓他難受，隻想好好的，就這麽簡單地過日子了。
難能自己的小宮主不那麽強勢一回，雪衣半是驚半是喜，更多的是心疼了受了一身傷好容易才撿回來一條命的女兒家，把人往懷裏再度一拽，含聲貼在她耳邊輕聲溫吞一語，“我們再也不分開，以後，沒有生離，死別也不有。就算你點背落到了閻王爺手上，我也一定到三途河來追你。
“你說的？不反悔？”
“我說的，不反悔。”
她還是去看了紅玉的屍身的，擺在木板之上，明顯見得出來他脖子手臂上頭的屍斑，卻因由失血過多，很淡很淡。好在清舒找了防腐朽的草來，才暫且佑得紅玉沒有壞，但是卻不得多耽擱了。加諸在她昏迷的這些日子，清舒已經將善後事宜處理得差不多了。
“進去的人，除了咱們幾個，怕都是死在裏頭了。”
赤蓮點點頭，數了數人，後頭的人貪生得很，也怕死得不得了，回去的路，哪兒那麽好走？
“石道口封閉了，前頭也被巨石壓下了，天大的本事也走不出了。”
“那些僵化了的屍體，早爛了，怪物也都沉到了淤泥潭子裏麵了，那些橋上的人，不知道為何怎麽全部都給扔了下去，沒管了。”
她依舊點點頭，沒什麽表情。
“小蛇的屍體雖然多，但倒還好處理。蓮宮主你的蛇……”清舒頓然不說了，“要去瞧瞧？”
她搖頭，“我知道它沒了，另外一個呢？”
“糾纏在一起，雙雙都沉到了深水潭子裏頭去了，隻在水麵上露出半截身體。”
清舒又道：“那個你帶出來的屍體，嗯，帶回中原去麽？”
赤蓮點頭，“我既然千辛萬苦把他從墓室裏麵帶出來，當然得帶回去，我玄冥宮主，如何能隨便埋在外邊？”
“如此也好。”清舒從懷裏又掏出個香囊來，依舊不例外地繡著一個“舒”字，“我本以為我要死在裏頭的，提前備上了防腐的東西，卻還是用上了。”遞過去，她便接過來。
“那個女的，你現在可以說是誰了吧？”
清舒慘然地看了看她，“她是我姑姑。”
赤蓮怔然，什麽鬼名堂，自己人打自己人了？“啊？”
他笑，笑得醜得很，“所以蓮宮主以為我這麽費盡心力從拉攏那麽多人，又千裏迢迢從中原奔赴這裏來是為了什麽，女人嗎？不過也是，我姑姑也是一個女人。”
“那你……”
清舒截過話去，“私事，蓮宮主你別多問。”
她想罷，點頭，誰家沒點撕心裂肺的事情。終於除去了那一個在三個家後頭走了十多二十年的人了，為何，她卻一定都感到不痛快呢？
死了這麽多人，有多少個都是直接死在她手邊的，難免心裏不痛快，鬱結在心的。前有罌粟母女，中間有浮塵紅玉，在這當頭又加上了清舒家事，再說遠些又有三家滅門慘事，清言的事也是她動的手，除之而後快，可是那個後快，遲遲沒有來。
當夜，赤蓮叫了雪衣、清歡、外帶著一個清舒，入了吊腳樓來。
一把排開幾個骷髏頭，她有些豪氣一般地一擲千金：“來，咱們分分，這是誰家的。”她首先將自己老爹那帶著簪痕的骷髏頭清點了出來，看著他們，道：“你們隨意。”
慕清歡看了看骷髏頭，又看了看她，問道：“你們這是在分贓嗎？”
她點頭，又看著清歡，心想，他慕家的骷髏頭，隻能她代領著送回金陵故地了。
清舒看了看，直接挑走了倆，再道：“你們隨便挑。”
雪衣在老宅子已經看到過屍骨的一個頭的，絕對不會出現在這會兒的，他沒動手，看著剩下的仨。她也就收下了，還道：“我分了個大頭啊。”
慕清歡搖搖頭，抖了抖雞皮疙瘩，這情形，越發顯得詭異了。
翌日，便出“錦玉穀”，罌粟遲遲再後頭看著，終究，還是跟著天涯出了去，一路懨懨無神。
大祭司見著隻有這麽幾個背著滿身傷痕地出現在神廟門前，神廟之下，齊齊喝呼，揚天高喊，知曉得他方“布衣穀”的危難是解救了。殊不知，他們的平安喜樂，是有多少人為此付出了生命。
大祭司問過那一陣陣的搖晃是打何處而來的，她沒做任何回答。他又問那紅蛇都朝裏頭去，又是怎麽回事，依舊緘默。毀了他們尊奉的蛇神，她也不想多做解釋，很快騎著千裏，沒有回頭，離開了這一片帶著罪惡的土地，卻留下了徹骨的心酸在此。
……
遠山黛青在上，蛇母石山裏頭，跌落巨石的墓室裏頭，一雙朽枯的手，將她額心拉下的劍拔出來，握在手中，緊緊鉗握住，一雙眼睛，冰冷。一張枯朽的臉，瞧著墓室遠端的那一個小口，笑得極其詭異。
手無力垂下，落在身畔，卻被石頭擋著。妃色暗陳血的衣裳外頭，支起了一根已經錯落移開的肱骨，帶著紫黑色的深處的血脈。
早已經凝固了的血液，此時卻一滴一滴地滲出來，落在墓室裏頭，空空的聲音占滿，滴答，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