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輸贏
眾人搖搖頭,發出放肆的嘲笑。
十支箭矢已經用了接近一半了,才挨著了瓶口,圍觀的人不禁開始吹起了衰風。
“林小姐經常玩兒這個,都才投中了四支,要贏她,得中五支,現在已經隻剩六隻箭矢了,除非她後麵一直連中,不然,贏得幾率非常的笑。”這是稍微理智一點的老賭客。
“什麽贏的幾率非常小,是根本沒有好吧。她能跟林小姐比嗎?”吳爺身邊的狗腿拍馬屁笑道。
吳爺點頭,對林子怡笑道:“看來第三局不用再比了。”
林子怡看似謙遜實則驕傲的笑道:“還是等方姑娘投完這十支箭再說吧,像她說的,萬一她一不小心就贏了呢!”
狗腿奉承道:“林小姐果然出身不凡,人美心也好,眼界氣度就是我們這些人不一樣。”
方從筠周圍仿佛自帶了一層薄膜,她在自己的小天地裏,將外界的紛紛擾擾全都隔離開。
方從筠定在原地,神色端凝,方才一直懶洋洋的麵孔上終於露出了嚴肅的表情,頂多算清麗的五官此時已完全被她渾身流露的凜冽氣勢蓋住,沒有人會在這時再注意到她的容貌,她眉峰高揚而尖銳,下頜緊收,整個人如同一把欲要脫鞘飲血的利劍。
她拿起第五支箭矢。
這次她沒有像之前,每投一次都準備了很長的時間,動作簡練,舉手投足都是幹脆利落,她眯眼抬頭,指尖撚住箭矢的尾端,腕部看似輕柔實則盈滿了力道的往前送出。
箭矢向前飛射,方從筠定在原地。
像是被方從筠的氣勢所影響,也許是這一箭太過關鍵,大堂裏鴉雀無聲,連覺得自己必勝無疑的林子怡也屏住了呼吸。
“叮咚”一聲響。
箭矢不偏不倚的落入瓶中。
眾人倒吸了一口氣。
竟然還真叫她投中了一支。
不過……“姓方那丫頭狗屎運也真是好,哈哈,好歹中了一支,不算輸的太難看。不過咱們林小姐可是投中了四支呢!”狗腿的特別會看人臉色,一見情況不對,連忙出聲緩和氣氛說道。
林子怡想想也是,從袖袋裏掏出一塊碎銀子拋給狗腿的,“說的好!賞你的。”
狗腿的麻溜兒的接住碎銀子,放嘴裏後槽牙咬了咬,心花怒放,“謝謝林小姐!謝謝林小姐!”要不為什麽大家都喜歡圍在大戶人家旁邊呢,人家指縫裏露出來的一丁點,都夠他們溫飽了。
方從筠很快又拿起了第六支。
她如同打開了任督六脈,在大家瞠目結舌中,接連又投中了兩支支,運氣好的一發不可收拾,手速又相當之快,一支接著一支,看得眾人目不暇接。
再來一支,方從筠就可以和林子怡打平手了。
她手中還剩三支箭矢。
狗腿的縮頭縮腦的往後麵躲了躲,這會兒他可不敢再拍馬屁林子怡肯定會贏了,就算他拍了,林子怡也不一定會笑得出來。摸摸腰包裏的碎銀子,不禁對方從筠心生厭惡,他朝著方從筠的方向暗暗啐了一口,還剩兩支箭,肯定投不中!
林子怡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她簡直要瘋了,怎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
她在遍地都是達官貴族的京城都很少吃虧,卻在這明州府城下一個偏僻的小縣城裏的一個普通民女身上接二連三的吃癟遇受挫。
“不能再讓她繼續這樣下去。”林子怡定了定神,麵無表情的看著吳爺說道。
吳爺挑眉:“林小姐的意思是……”他背著人比了個手勢,疑問的看向林子怡。
林子怡點頭。
吳爺思索片刻,試探的說道:“不是還有第三局嗎?搗亂的話,這兒不大方便施展開來,而且容易被戳破。”
他思考的這會兒功夫,方從筠又投中了一支,和林子怡打成了平局。
林子怡眼睛都發紅了,氣息不穩,顧不得保持她的形容姿態,語氣又急又快:“我不想和她比第三局!萬一第三局也出了意外呢!”她磨了磨後槽牙,“行,現在沒法動手腳,那你現在就去準備第三局……快去啊!”
被一個女人指著鼻子訓,他還隻能忍氣吞聲,吳爺努力壓了壓自己的脾氣,糟心的甩袖而去:“好,我這就去。”他還以為她大小姐多能幹多有本事呢!沒想到自己出題,還被人比下去了。
看著吳爺離開的背影,林子怡心神定了一定,剛緩和下情緒,便看見方從筠突然回頭向她看了一眼,然後嫣然一笑,眉目舒緩,一身的戾氣如冰山融化,方從筠轉過身,麵向著她。
林子怡心提起來。
方從筠換了一隻手,左手拿起第九支箭矢,背對著投壺瓶閉眼側耳,仿佛在聽什麽聲音,忽然睜眼,雙眼亮如閃電,左手在同時投出箭矢,箭速疾如風,如鷂子捕獵自上而下,飛快的劃過長空,最後一頭紮向獵物。
第九支箭矢也穩穩妥妥的落入了投壺瓶中。
方從筠已經贏了。
阿奇第一個高呼出聲,歡快的蹦躂起來,雙手激烈的鼓掌,顧不得手痛。
布置完了,剛往回走的吳爺看見這一幕,目瞪口呆,方從筠竟然真的贏了?
她以前應該不會玩過這個,看她前麵那幾支箭生疏的姿態就知道,可是……就練手試了四次,就贏了?最後一支箭還背過身,靠聽風辯位,那是一個初次接觸的人就能學會的嗎?
吳爺心裏很不是滋味。
狗腿心裏也不是滋味,其他賭客心裏都憋屈的慌。
大家都為她喝倒彩,都給她唱衰風,都以為她輸定了,可她偏僻贏了,還贏得這麽漂亮,狠狠將臉打了回去。
方從筠慢條斯理的拿起最後一支箭矢,十支箭矢上,每支箭身上都刻畫著不同的花,而這最後一支雕刻著桃花,豔麗奪目,春意盎然。
真是好兆頭呢!
方從筠想道,細細把玩著它,抬頭對林子怡巧笑嫣然,歪頭眨眼,手指一鬆,箭矢從指間滑落,掉在地上:“這一支,算我沒投中吧。”
林子怡緊閉著唇沒有說話,眉眼陰沉沉的,她知道,方從筠是故意的!
她已經贏了,最後一支投不投都無所謂。最後一支投中,也沒有前麵那幾支更讓人驚心動魄;投不中,也沒有人會恥笑她。可她偏偏不投,輕慢的、無謂的扔掉。
方從筠看不起她。
可她憑什麽看不起她?她算個什麽東西?
林子怡臉色變了又變,在快要失態崩潰的時候,直勾勾對上方從筠的雙眼,她閉眼,用鳳尾花染了的大紅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裏,硬生生的忍了下來。
“第二局,方姑娘贏了。”林子怡擠出一個微笑,她故作灑脫的歪了歪頭,“方姑娘果然‘一不小心就贏了’,運氣真好。不過還有第三局呢。”
贏了的人總是會大度一些,方從筠略帶敷衍的附和:“是呀,還有第三局呢。不知道最後一局我能不能也運氣好的一不小心就贏了。不知道林小姐打算第三局玩兒什麽呢?”
方從筠從容淡定,頗有千軍萬馬兵臨城下,我臨危不懼的氣勢,挑了挑眉,挑釁林子怡盡管放馬過來。
林子怡看了吳爺一眼,道:“跑馬。方姑娘會騎馬吧?”
方從筠愣了一下,然後笑道:“不巧,正好會騎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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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盈門正好在縣城邊,離郊外比較近,不遠處便是一塊空曠開闊的綠地,還有一條清淺的小溪,水源是山上的山泉流下來的,很是幹淨。那裏是縣城的百姓們偶得閑暇時,結伴春遊嬉遊的地方。
此時喜盈門的大堂空蕩蕩的,人都已經走了,先去了那綠地,而林子怡一個人在大堂坐著,等護衛去抬轎子來。
她是金尊玉貴的大家小姐,林家這一輩唯一一位嫡出的小姐,怎麽可以跟那些泥腿子一樣走路去,別說要她走路去,就讓她和那些人站在一起,她都覺得丟了自己的身份。
賭客們都想看兩個姑娘家比試,也沒心思賭博,呼啦啦一個招呼一個,跟在吳爺身後,一群人等著看熱鬧。
馬呀,說是畜生卻比人命都金貴,像他們平頭百姓的,平時別說騎馬了,偶爾見到一次騎馬的人都敬畏得不行。
狗腿的跟著吳爺也先走了,臨走前獻媚的先道:“林小姐放心,小的一定幫您盯緊了那丫頭,不讓她有機會做什麽手腳的。”
林子怡好笑的勾了勾嘴角,和吳爺碰一下眼神,很快又分開,“行吧,你的心意我領了。”說著又拋了一塊碎銀子給他。
狗腿的笑得合不攏嘴。
林子怡正單手支頷,心裏一個勁兒的罵著那幾個護衛,和她頂嘴時一個個挺厲害的,找個轎子怎麽都找了半天,等回了京城,她向表姨告狀,讓他們看看,表姨到底是會向著她,還是會護著他們幾個狗奴才。
她心裏想的真美,肩膀突然被人從後麵被人用東西輕輕砸了一下,她嚇得驚容失色,回頭一看,賭坊的房梁上,蔣邃姿態慵懶的坐在上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