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改變阿奇
阿奇笑了，特別認真的說道：“這名字是我爹給我取的，他就一個幹苦力活的，字都識不得幾個，我的名字還是他特地花了銅錢找人取的。我爹娘都去得早，留給我的東西不多，這名字，算一個吧。”
方從筠調侃的笑容淡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她笑道：“能光明正大的說出自己的名字，就挺好的。你這名字也沒什麽不好的。”拍了拍阿奇的肩膀，以示鼓勵。
方從筠方才路過，看見了埋頭書海苦翻字典的阿奇，好奇之下便問了，得到阿奇答複後，忍不住調笑說了和楊玉一樣的話，沒想到竟然會得到阿奇這樣的回複，方從筠感慨之餘，不禁想到了她和阿奇第一次見麵的情形。
誰會知道，她竟然會和當日那個人人喊打、摸走了她錢袋子的小偷兒成為同行呢！
在自己熟悉的領域裏，阿奇是古靈精怪的，偷摸拐騙不值得稱道，可他憑著自己的能力想法子一個人存活下來，韌性可加。方從筠記得那時的阿奇還是個有夢想、有幹勁兒、很清楚自己下一步怎麽走的少年，現在……
阿奇摸了摸後腦勺，嘿嘿一笑，“那方姑娘，你說我……”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書卷，“給他取名字，要不要……”他望著她，等著她的下一句指令。
方從筠歎了口氣，笑道：“看你，你想怎麽取就怎麽取。”
阿奇有些茫然，方從筠這話說了等於沒說，他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到底應該怎麽辦。
她沉吟片刻後，教導似的道：“阿奇，名字說重要，是很重要，但說不重要，也並不是那麽的重要。說重要，是因為名字在某些時刻，蘊含著某些意味、感情、甚至是自己的身份；而不重要，則是名字的重要程度，完全取決於你的地位。你需要記住你的身份、地位，以及別人的身份和地位，努力穩住並提升自己的地位就夠了，你的名字自然會被大家知道、記住。”
阿奇似懂非懂，“噢噢……就比如說方家票號的大小姐，她的名字就很重要，這代表了她的身份，提起她的名字大家就知道她是誰了。可是她的名字卻又不太重要，因為她的地位，大家提起了她，就都隻稱呼‘方大小姐’，就沒有人提過她的名字。是這個意思吧？”
“差不多。”方從筠心情有些複雜，拿誰舉例子不好呢，偏偏拿她。
索性阿奇也隻是突然想了起，順口拿她舉了個例子，畢竟曾經的方大小姐再了不起，也隻是曾經，人都已經去世好幾個月了，該鬧的風波或謠言，都傳得膩味了，也沒有什麽好說的。現在偶爾還有人提及她回味一番，估計再過許久，她將會被塵埃淹沒，再無人記得。
言歸正常，阿奇又開始繼續咬筆頭，方從筠到底還是沒有給什麽方向比較明確的指示，還是得他自己思考來決定，阿奇很是糾結的撓頭皮，他已經習慣了方從筠事無巨細的指揮，他負責根據指揮辦事跑腿的方式了。
方從筠想了想，隨手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擺起了要和他好好交談的架勢，搞得阿奇頓時如臨大敵，懷疑自己又哪裏做得不對了。
她還記得自己才開始認識的那個阿奇，特別自來熟的要帶著剛認識的她去聚寶坊發財的阿奇，自信滿滿的表示整個縣城沒有他不知道的事的阿奇……再對比如今的阿奇，方從筠想，到底是哪裏出錯了呢？
是從自己事無巨細的吩咐，沒有給他自己獨立思索的餘地？
還是貿然便將本來在自己小地痞領域裏混得如魚得水的阿奇帶來了明州，生硬的帶進了自己的世界的時候？
“阿奇，你覺得現在過得怎麽樣？”方從筠決定先用柔和一點的方式開始，“和以前你的生活相比，現在有什麽改變嗎？”
阿奇鬆了口氣，這是要談心啊！談心他不害怕，更不覺得尷尬，不就聊聊天嘛，隻要不訓斥、嫌棄他就行。
“那改變可就大太多了。以前的我絕對不會想到，我竟然會來明州，還住上這樣的大宅子，天天都有魚有肉，動不動就下館子，穿布料這麽好的衣裳，現在數銀子都不是按銅板來數的，十幾兩銀子都是零花了，而且還不用太累，就算沒日沒夜的幹苦力活，也賺不了這麽多銀子啊！更不用擔心受怕，怕偷東西的時候被人發現，裝乞丐要銅板的時候占了人家的地盤被揍……”
方從筠：“……”
在不談起正事兒的時候，阿奇還是一如既往的活潑自信。
“當然了，最最重要的，還是能夠認識方姑娘你。如果沒有認識你，我這輩子也不會想到，我竟然會有一天和蔣四爺這麽熟，天天住在一個屋簷下，吃一鍋的人，偶爾還一起玩幾把骰子，不會認識這麽能幹的張管事、楊玉他們，不會和那些以前我覺得高高在上的人一起吃飯喝酒。”
方從筠忍俊不禁，也想了起來，當初阿奇說過，蔣邃可還是他最敬佩的人，立誌要成為蔣邃那樣的人。
“方姑娘，雖然你們都沒有說，但是我知道，你們和我不一樣，你們都是有大本事的人，你還願意帶著我，我真的非常感激你。”
阿奇越說越認真了，認真得方從筠都有些不好意思，天知道她才不知道善心發作，覺得阿奇是個人才，才帶他在身邊提攜他，隻是她一時之間找不到可靠、得力、又用著順手的人罷了。
“所以，”最後，阿奇總結道，“能過上現在的日子，我真的非常開心，特別開心。”
“哦。”方從筠幹癟癟的回了一個字。
阿奇口幹舌燥的說了一大通話後，突然想了起來，“方姑娘，你問這個做什麽呢？”
“啊？”
方從筠猛一拍腦門，差點被阿奇給帶歪了，她哪裏是問他生活方麵有什麽不同，她想問的明明是其他方麵啊！“哦，我隻想說，你覺得現在在做事方麵，你有沒有覺得自己比較吃力，或者不太適應？”
這下，輪到阿奇怔住了，他小心翼翼的問道：“方姑娘，是我哪裏做得不好嗎？”
“不，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阿奇你知道嗎，你現在對自己不是那麽的有自信，總是容易對自己產生懷疑，但是一個不相信自己的人，以後卻是肯定不行的。”
方從筠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和阿奇拐彎抹角了，不然拐到最後，說不準把自己都給拐進去了，幹脆開門見山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阿奇，現在我需要你成為一個能獨當一麵的人，而不是以前那個隻聽我吩咐的跑腿，你知道嗎？”
阿奇長大了嘴巴。
其實他隱隱約約有這種感覺了，方從筠越來越多的放手讓他自己去做事，隻叮囑了一些必要的，沒有給太多的吩咐，不過自己的猜測，和方從筠真真切切的告訴他又是另一回事。
阿奇心中激蕩萬分，又有些激動，又有些惶恐，“方姑娘，我、我怕自己、怕自己沒那個……”
“你看吧，這就是你現在的毛病了。”方從筠截下他的話，“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阿奇忍不住想吐槽，以前和現在能一樣嗎？以前他接觸的都是和他一樣的、或者比他還不如的混混地痞無賴流氓。
“可是你現在也已經不是混混了啊！”方從筠意味深長的盯著他說道。
阿奇像是突然醒神，倏地睜大了眼睛。
方從筠無奈的攤手，笑道：“你現在接觸的也是和你一樣的商賈啊！士農工商，唔，大家都是最底層。”
阿奇低下頭沉默，好一會兒後，雙肩開始抖動，他緊緊的捂住嘴，發出“撲哧撲哧”的聲音。
方從筠安靜的等著他自己理清楚思路，阿奇抬起頭，亮晶晶的眼睛裏盈滿了笑意，“我知道了，方姑娘。”
方從筠心滿意足的笑了出來，然後從袖子裏掏出三張帖子放在桌子上，再輕輕推遞至阿奇的麵前，“這裏有三張帖子，都是上次蔣五爺的賞花宴會得來了機會。我不方便出麵，這三家的生意能不能拿到手，就看你的了，阿奇。”
阿奇：“……”
試煉來得太突然了，他還需要好好整頓一下啊！阿奇內心狂吐槽。
……
方從筠給阿奇的那三張帖子，自然便是在蔣府那一日，聊得比較來的張小姐等人的府上送來的，名聲一炮打響了，開門的鑰匙也已經拿到手了，接下來能不能談妥、又能談妥幾樁生意，就得看阿奇的本事了。
清早一大早，阿奇剛踏出大門，就看見對麵的宅子的門大大開著，在楊玉和張管事充滿了鼓勵和看戲的眼光下，在背負著重重壓力出門了。
而方宅內，後院廂房裏，扶紅道：“方姑娘，萬一阿奇都失敗了怎麽辦？”
方從筠笑得輕鬆：“那就再找其他的唄，做生意哪有一帆風順的啊！”
扶紅：“……”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