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薑還是老的辣(上)
來人隻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話,方才和方從筠與舉翠二人僵持不下的帶路護衛立馬抱拳應下,態度很是恭敬的轉身離去,方從筠不由看得嘖嘖稱奇,眨了眨眼,心中若有所思。
從那扇門裏走出來的,正是楊護衛。
沒想到楊護衛在七寶坊裏的地位如此之高,想來單憑陳老板父子對他的厚待,應該是不足以讓他在陳老板的產業裏,能夠這些下人都這般聽從於他的吧?
看來,楊護衛還深藏不露啊!
方從筠笑了笑,熱情洋溢的主動上前打招呼:“楊護衛,幾日不見,威嚴益重。”
“不敢當。”楊護衛憨厚的笑了笑,側過了身子,“方姑娘請進吧,東主早已恭候多時。”楊護衛口中的東主自然是他的東家陳老板。
舉翠看了方從筠一眼,從善如流的站在離門有幾步遠的距離處,並沒有靠近,但也沒有離得太遠便是了。楊護衛不著痕跡的將主仆二人的互動收入眼中,不動聲色。
方從筠以為楊護衛也是要跟著進去的,熟料楊護衛跟著舉翠一樣的動作,也站在了門外,待方從筠進去後將門拉過來關上,一副守門神的模樣。
方從筠想過很多次陳老板長什麽模樣。
在道上混得如此之開,即便如今金盆洗手,也給自己留下了後路,讓昔日的仇家不敢輕而易舉的上門來。根據這些日子她收集來的信息,陳老板就是一個心狠手辣之人,他不會顧及對手是否是老弱病殘,他的眼中隻有兩種人,一個是自己的手下,一個便是對手。
對待對手,他從來不會留情,也不會管對手家中的婦女,不會管自己腳下踏著的血是否來自老弱病殘。
陳老板的發家史中充滿了血腥和狠辣,連方從筠也不由得毛骨悚然,尚未見麵,透過這些隻言片語,她就已經嗅到了一股濃重的威脅的氣息。
然後卻也是這樣的一個人,竟然和自己那般敬愛的舅舅扯上了關係。
舅舅品性高潔,為人正直,黑即是黑白即是白,永遠都是挺直了腰板兒做人,他看中的、欣賞的人就算不是和他完全一樣,但也和他差不多的。
饒是方從筠多次安慰自己,要相信舅舅的眼光,坊間對陳老板的種種傳言應該有什麽誤解和誇大,不可信,但當方從筠親眼看見陳老板為人時,之前的種種自我安慰瞬間消失殆盡。
她知道了,坊間傳聞並沒有什麽誇大。
那些都是真的。
陳玉是陳老板的中年得子,所以陳玉現在不過二十來歲,而陳老板已經五十多了,從他遍布了皺紋的臉上可以看出他的年紀已經很大了。不過一雙鷹目炯炯有神,依舊透著銳利的目光,若是心理防備差點兒的人,根本不敢與之對視。
陳老板發出一聲輕笑。
方從筠驀然回過神,手心裏捏了一把冷汗,她竟然看著陳老板出了神。
“看來老夫的容貌也不輸那些美男子,能夠讓方姑娘看我這一張菊花般的老臉目不轉睛,真是倍感榮幸啊。”陳老板身形略顯消瘦,長條的臉型,有些幹癟的容顏,若非一雙眼睛太過傳神有氣勢,無意就是一個普通的中年人。
哪怕這會兒他態度十分和藹的和方從筠開起了玩笑,方從筠也不敢有絲毫懈怠。
“陳老板真是太謙虛了。外麵那些男人不過是仗著年輕,空有一幅皮囊罷了,怎能與陳老板相提並論。男人嘛,自然當以事業成就立身論位。”方從筠臉一點兒也不紅的奉承道。
甭管男人女人,都是喜歡被別人奉承誇獎的,越是身居高位之人,雖然明知道忠言逆耳,但也還是喜歡聽好聽的話。尤其是喜歡聽被他欣賞,覺得有本事的人嘴裏說出來的奉承話。
方從筠不才,但也還是能看得出陳老板對自己莫名的欣賞之意的。
雖然她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
見他主動為自己斟茶,方從筠忙伸出雙手恭敬的接過。俗話說得好,強龍難壓地頭蛇,更何況她這個被奪了身的龍呢!
再說她此番前來也並不是要和陳老板結仇的。雖然陳老板從前的往事讓她十分不喜,但為了舅舅,她也願意忍下去。舅舅也是肯定知道陳老板這些事情的,但他依舊願意將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陳老板來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和陳老板的作用。
有事求人,有是小輩的,恭敬一點兒總不會有錯。
方從筠主動示弱的態度顯然讓陳老板很滿意,剛才對方從筠隻是麵上的笑嗬嗬,這會兒語氣也柔和了許多——當然,也隻是相對的。在方從筠聽來,陳老板的聲音即便再和藹,也充滿了一股冷冰冰的感覺,讓人不寒而栗。
陳老板嗅了嗅撲鼻的茶香,笑道:“方姑娘也是個有能耐的人。既然你看得起我陳家,那麽想來小兒與方姑娘的親事,方姑娘是同意的了?”
說起親事,方從筠卻笑了,瞬間就放鬆了下來,“正是因為太看得起陳老板和陳家,所以我才不敢應下這門親事。”
她勾了勾嘴角,自信又驕傲的說道,“雖然陳老板也算的上是有成了,奈何令公子卻被陳老板溺愛過度,實在不值一提。而我也自認為並非甘於後宅之人。我想,陳老板也不一定不會希望自己家中出現被女人掌權的場麵出現吧?”
陳公子那副德行就擺在那裏,說不說大家都知道。若是貶低自己誇獎他,方從筠覺得自己的良心真是過意不去,而且還怎麽誇都誇不對。索性直接貶低一頓陳公子,如實說道,陳老板雖然性格不好,但她想,能做到這一步成就的人,也不是聽不得一點兒實話和諷刺的。
如方從筠所想的,陳老板的確沒有拉下臉色生氣,不過也收斂起了笑意,態度沒有之前的那般和藹了。
他端起茶盞,口吻清淡:“既然不是為了親事而來,那我與方姑娘也沒有其他事情可談了。”
方從筠有些好笑,這就是“一言不合,端茶送客”嗎?
“我以為陳老板一早就知道我不是為了談這門親事而來的呢!陳老板難道不是因為發覺了我主動故意接近七寶坊和陳公子,察覺有異,才來試探於我嗎?”
和陳老板這種老狐狸兜圈子,就算方從筠自認不差,不會輸給他,但也絕對贏不了他,頂多兩個人平手罷了,這樣太浪費時間,總是要有一個人先低頭示弱的。
方從筠剛才已經示弱過一次了,這會兒也不怕再示弱一次,率先抖落出自己的來意。
雖有後發製人一說,也有先手搶地一意。
陳老板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詫異,這丫頭果然如消息裏所說的,總是出奇招。
他當然也察覺到了她的想法,她想先發製人,他卻不會順她的意,隻順水推舟的說道:“既然你說我察覺到你的異常,那方姑娘不如自辯一番,說清楚了,大家坦誠相見,開門見山,也才好繼續談後麵的事才對。”
他壓根不提試探一詞,揪著方從筠的“異常”不鬆口,擺出一副方從筠不說清楚就別談了的架勢。
雖然知道不可能真的就這麽談崩,正如她急切的想和陳老板搭上話一般,陳老板也對她充滿了好奇。可是,方從筠還是不敢賭這微弱的希望。萬一陳老板就真的對她無所謂,真的就說不談就不談怎麽辦?
這一次談崩了,日後想再卷土重來,再在陳老板麵前談話,可比現在要更加辛苦和費事了。
方從筠停頓了下來,不由自主的擰起了眉頭。果然,陳老板不好對付!
看著摳字眼的陳老板,方從筠有種麵對韓老的感覺。是不是年紀大了的老人家都喜歡摳字眼啊?抓住別人話裏的一個字或者一個詞一句話就咬死不鬆口,方從筠頭疼得厲害。
雖然在計劃的時候,她原本也就沒有覺得陳老板很好計劃,也做好了超出計劃的發展的打算,但當現在正麵對上了,她才真真切切的覺得,的確太棘手。
異常?
她能有什麽異常。
這點她還是自信的,肯定不會有太過明顯的異常露出來,這陳老板察覺到的所謂的異常,隻不過是他的感覺在做事罷了。她也不能真的老老實實的把自己的算計說出來。
不然,之前他們還隻是猜測,她說了後,可就是不打自招,坐實了對七寶坊和陳家有算計的罪名了。
她想了想,決定還是不能順著陳老板的話來說,但又不能離題太遠,免得惹怒了陳老板。
“陳公子的名聲不太好,我作為一個姑娘家,在七寶坊的時候與陳公子有過衝突,卻再後來得知了陳公子之後,就主動招呼了上前,讓人察覺有異常也是正常。在陳老板麵前,我也知道我瞞不了什麽,這會兒如實相告也不怕您見怪,我的確就是想接近陳公子之後,利用他再和您搭上話。”
方從筠俏皮的眨了眨眼,歪頭笑了:“您看,我現在不就站在您麵前,已經和您搭上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