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葉歧路突然意識到了問題,他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易雲舒。
“是不是你?”葉歧路直截了當地問。
已經閉起眼睛準備睡覺的易雲舒清醒了過來——他裹著被褥坐了起來,與葉歧路對視了幾秒鍾,鎮定且冷靜地說:“去把你的吉他拿來。”
葉歧路再一次打開了衣櫃,從最下麵的格子中取出了吉他。
“這一把是前年一個朋友從英國帶回來的,”易雲舒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像個大爺一樣斜倚著棉被,“現在流行的紅棉什麽的和它完全不是一個等級。”
葉歧路拿著吉他爬上床的另一邊對易雲舒對坐著,他疑惑地皺眉,“你為什麽要將這麽好的吉他送人?就不怕它折在我手裏?”
易雲舒用手抓著胸膛,“那你為什麽要從鄒隊長的手下救我呢?”
葉歧路沒想到易雲舒反倒將了他一軍。
是啊,為什麽呢?
“其實人活在世,哪來的那麽多為什麽,我們又不是《十萬個為什麽》。”易雲舒從抓胸膛變成了抓脖子,懶洋洋地說,“就正好在那個時候想做那件事兒了而已。”
葉歧路長籲了一口氣。
然後他搭在琴弦上的手指輕輕一撥。
吉他聲起。
他彈了那首他原創的小調——完完全全按照吉他譜上的和旋。
一曲彈完,葉歧路故作平常地看著易雲舒。
雖然他表麵上看起來波瀾不驚,內心還是有點渴望聽到易雲舒的評價的。
吉他聲尚在兩人之間環繞。
幾秒鍾過後。
易雲舒對等待中的葉歧路進行正式的宣判:“你對吉他的理解不要有誤區——”他又換了個姿勢,“像吉他譜那種東西,最多隻是一個教科書。譜子是死的,可人是活的。音樂的魅力就在於即興,很多不按譜子轉換和弦反而是神來之筆——像你剛剛彈奏的這首,我就認為有各種各樣彈奏方式——”
易雲舒坐直了身體,對葉歧路伸出手。
葉歧路很有默契地將抱著的吉他遞給易雲舒。
易雲舒拿過吉他,擺弄了幾下旋鈕,調了調音,然後熟練地抱起吉他,靈活的手指撥動了起來。
葉歧路聽易雲舒彈出第一個音後,就說不清是失望還是什麽其他的情緒了。
因為他演奏的曲風和之前那位大神所彈奏的背道而馳。
那個時候的大神,清新又文藝,強勢又淩厲——葉歧路覺得自己是無論如何都茬不過的,甚至他都有一種感覺,他再苦練兩年,還是會被對方按在地上摩擦,毫無反抗之力。
而易雲舒就不同了,他的曲風相比之前的大神就平易近人的多了——基本上就是扒著譜子來的。
難道真的天外有人?
直到曲子進入c段的時候,葉歧路才恍然大悟。
媽的根本不是易雲舒水平不如大神,而是人家就是在給他進行教學啊!
“第一種,這裏改成g/c和旋——”
易雲舒一邊說一邊彈。
第一種和旋結束後,他忽略了ab段,又重新彈起c段。
“第二種——”
葉歧路歎為觀止。
“第三種——”
葉歧路歎為觀止x2
“第四種——”
葉歧路歎為觀止x3
“第五種——”
葉歧路歎為觀止x4
“第六種——”
易雲舒的左手快速地正反切換,可以說是眼花繚亂,像穿花蝴蝶一樣。
這已經不是歎為觀止可以形容的了!
“我操!”葉歧路眼睛中都蹦出火花了,“最後一下子倍兒牛逼,你怎麽練的?”
“你看吧,吉他就是這麽神奇。”易雲舒放下吉他的同時笑了起來,“我剛剛試彈的幾種,其實最後一種是最簡單的,可你卻對此最為驚奇。”
葉歧路歪了下頭。
最簡單???
“那叫無影手,也有人叫蝴蝶手。”易雲舒掀開被褥躺進去,“就差不多是點弦勾弦的技巧,看起來倍兒花哨倍兒牛逼,但比前麵的幾種簡單多了,我覺得無影手不應該叫‘演奏技巧’,應該叫‘表演技巧’,能把外行兒人忽悠的一愣兒一愣兒直暈菜,其實難度也就那樣兒,說簡單不簡單,說難也不難。”
葉歧路拿過吉他試了試,別說無影手了,左手那幾根手指差點沒打結兒。
“你也甭追求那些花裏胡哨的東西,”易雲舒拽了拽被子,“先練好基礎吧。”
本來已經困到打哈欠的葉歧路現在無比興奮。
果然如易雲舒所說,吉他真是神奇!
葉歧路拉扯了易雲舒一下,兩人目光接觸,葉歧路雙手合十抵在下唇,躍躍欲試地問,“你能不能教我?”
“………………”易雲舒麵無表情地看著葉歧路,佯裝思考了一下,再擰了下眉,“不好意思,不想收徒弟。”
“去!”葉歧路滿臉嫌惡地踹了易雲舒一腳,“我去找別人。”
“你要找誰教你?”易雲舒饒有興致地轉個身,與葉歧路麵對麵,給了他幾個選擇:“老何?楊平科?李北候?或者是什麽不具名的高手?”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葉歧路又輕輕踹了易雲舒一下,“這世界上大神多了,不止你一個好吧?”
“哦,這樣啊——”
易雲舒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臉上帶著意味深長的笑意。
“睡覺。”
葉歧路關上了燈。
盡管沒睡上幾個小時,但葉歧路依然在清晨六點準時起床。
不知道什麽時候易雲舒滾進他的被窩裏來了。
兩個大男生裹一床被褥怎麽說都是緊緊巴巴的,另一床被子則被孤零零地丟在一旁無人問津。
蓋就蓋吧,最多擠了點兒。葉歧路對這種事情表示無所謂,兩個男生又不是女生,總之沒影響睡眠就好。
葉歧路穿好衣服,打開屋子大門。
昨夜的大雨已經停了。
被雨水洗刷過的院子煥然一新。
葉歧路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畢。
臨走之前,他搖了搖躺在被窩裏的易雲舒,囑咐道:“我要去上學了,你走的時候記得把門鎖上,鎖頭就在大門後麵掛著。”
“唔……”易雲舒迷迷糊糊地咕噥了一聲。
葉歧路背上書包和吉他出門了。
屬於葉歧路的每一天,基本上永遠是——
上課、讀書、考試、寫作業,晚自習結束後練吉他。
如此的,一日複一日。
一周過去,那位大神還是沒有出現。
周五放學,葉歧路留在學校練完吉他,騎車回家了。
到達珠市口路口的時候,他將自行車停在了老何豆汁兒店的門口。
葉歧路在門口就笑著大叫:“何叔叔!”
“呦~歧路呀~”老何的聲音從店裏傳來,“快來跟何叔叔整一盤兒棋,這幾個小子手無縛雞之力,菜到家了!”
“好啊。”葉歧路應著走進豆汁兒店。
店裏沒什麽客人,老何麵朝門口,與他對桌而坐的是兩個男人,三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桌子上的棋盤。
聽到葉歧路和老何的對話,那兩個人猛地回過頭。
與此同時,葉歧路停下了腳步,臉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哎呦喂~”其中一個看起來像個小二流子的譏笑了起來,“原來你就是葉歧路啊。”
發自內心的笑容變成了皮笑肉不笑,葉歧路無所畏懼地冷笑著:“是又怎麽樣?”
另一個男生有著一頭長發,以及又單又細的眼睛,他站了起來,拿起豎靠在牆上的吉他,走到葉歧路麵前,就像之前那次——
將吉他遞到葉歧路的麵前,言簡意賅的一個字:“彈!”
“小輝你快拉倒吧~”那個小二流子轉過身,翹著二郎腿,一臉不屑地說:“如果這位葉歧路就是北哥口中的那位,那我隻能說北哥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他換了條腿翹,冷哼著,“就他還吉他天才呢?別他媽讓老子笑掉大牙了,他在民族文化宮麵前練琴,我足足看了他快一個月,完全就是個嶄新的菜鳥兒,而且還是個連琴都不敢茬的慫菜鳥兒。”
是的,這兩個小子,一個是之前葉歧路和滌非在遊戲廳碰到的那個非讓葉歧路彈琴的,另一個就是在民族文化宮前玩琴跳霹靂,後來還被葉歧路狠狠踹了一腳的。
“你剛才說什麽?再給我說一遍!”
葉歧路的聲音不大,臉上還掛著滿分的微笑,但從氣場和話語裏卻傳遞出了截然相反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