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 礽自請廢
〖歎詞〗父為子罪心沉重 禛與秀珊謀算計……
鹹安宮門口，玄燁腳步躊躇，胤祉前日奉他的旨來看望胤礽，回去向他稟道，胤礽希望能見他一麵，哪怕是此生最後的一麵都可。
話說的如此之重，讓玄燁對此甚是猶豫，他能想到見麵後胤礽的哭訴乞憐，想到胤礽反複提及的亡母仁孝皇後，還有一直忠於大清的赫舍裏家族，想到胤礽會回憶父子的點滴恩情……是的，他沒有把握當他聽到這一切後不會心生不忍，而對其心軟並原諒胤礽，可他真的值得原諒嗎？他不確定……這是國事，又何嚐不是家事啊！可是，家事又怎麽能那麽容易判斷呢？
“皇上，您已經站了很久了……”跟隨在玄燁身邊的魏珠，小聲地提醒著。
玄燁輕輕點了點頭，長長舒了一口氣，“入宮。”是的，胤祉說胤礽的狀態很不好，原不原諒他也許玄燁還不知道，但他知道他還不想要他死。
鹹安宮中，雖是拘禁，但身為太子，一切用度還是未減的，宮女、太監們都在侍候著，胤礽聽到玄燁駕到，忙出殿相迎，跪倒在地，“罪臣參加皇阿瑪。”
“起來吧。”玄燁低聲說道。
“兒臣不敢起身，請皇阿瑪允許兒臣跪著講話。”胤礽語氣堅定地說道。
玄燁輕輕皺了皺眉，沒有再說話，隻是走上了大殿的正座，輕聲吩咐道，“魏珠，你們都退下吧。”
“是。”魏珠領著鹹安宮裏的太監和宮女都退了下去，廳殿之上隻剩下了玄燁和胤礽，胤礽跪著轉身麵向玄燁。
看到如此自甘卑微的胤礽，玄燁的心裏有一種無法言表的痛楚，他抬起頭，不再看他，隻是冷聲問道，“你和胤祉說想見朕，有什麽事？”
“兒臣隻是想知道，皇阿瑪給兒臣如何定的罪？”胤礽沒有抬頭，低聲說道。
玄燁緩緩將視線移向胤礽，他沒有哭訴，沒有哀求，而是冷靜地問著這麽一個關乎著他自己生死的問題，沉聲道，“你認為呢？你認為朕應該如何治你的罪？”
胤礽突然抬頭，眼中有著堅決，“兒臣請皇阿瑪賜兒臣死罪。”
玄燁的眉扭在了一起，“你確定嗎？”
“確定！”胤礽堅定的點了點頭，“皇阿瑪，兒臣一世富貴，卻從來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兒臣突然覺著好累，覺著活的好累，兒臣真的渴望能夠解脫。”
“胡說！”玄燁突然有些生氣，“你以為你死了就能解決問題嗎？死很容易，但死不該是個男人輕易可言、輕易該言的！”
胤礽看著玄燁，依舊很平靜，輕聲說道，“那請皇阿瑪廢了兒臣吧，既可以不讓皇阿瑪為難，也可以讓兒臣混沌的心變得簡單。”
“你想被廢？”玄燁的火氣不由得湧上心頭，他還在廢不廢他而猶豫不覺，他卻自己要求被廢？他有一種被深深辜負了的感覺。
“皇阿瑪，兒臣知道，這些年，兒臣不爭氣，沒少惹皇阿瑪生氣，曾經的兒臣，凡事都以自我為中心，兒臣總想著，兒臣要得到什麽，而為了得到這些，兒臣甚至可以不擇手段，這些時日，兒臣一個人拘在這鹹安宮，這次感受與兒臣當年被廢時想的東西完全不同，兒臣突然想開了很多事，沒有了當年心中的不平與憤恨，也沒有了不甘與仇視，可同時，竟也沒了抱負與野心，經曆了太多的事兒了，兒臣突然想清楚了，這一而再的讓皇阿瑪對兒臣失望，也許冥冥之中早就已經說明兒臣肩負不起我們大清的重任，如果命中注定這一切不屬於兒臣，那麽早早就讓這一切都結束吧……”胤礽低聲說道。
玄燁望著胤礽，他第一次覺著胤礽真的長大了、成熟了，他的話並不是意氣用事而脫口而出，是的，其實在他的內心深處不是也開始認為胤礽不適合當儲君、不適合當帝王嗎？
“不當太子，你會活得輕鬆嗎？會更開心嗎？”玄炫的聲音低覺，雙眼直直地望著胤礽。
“會！”胤礽邊點頭邊說道，沒有一絲猶豫。
玄燁長長地深呼了一口氣，站起了身，“朕知道了！”
胤礽跪著目送玄燁離開，看著那漸漸遠去的身影，他知道這就像他們的父子關係，已經越來越遠了，怕是永遠都難再親近了，可是，為什麽，他卻真的有感覺到內心深處有一種事情了斷的舒心感呢？
“皇上，您召見臣？”佟國維行禮後，望著桌案上低頭看折子的玄燁。
玄燁將折子放到了桌上，抬頭沉聲說道，“托合齊之子已被處死，這場血雨腥風似乎該落幕了。”
“是，托合齊等人有負皇恩，他們罪該萬死。”佟國維輕聲應道。
“那胤礽呢？朕該如何處置胤礽？”玄燁挑眉看向佟國維。
“這……”佟國維抬頭望了眼玄燁，他無法揣摩皇上的意思，小心地說道，“太子這次所犯之錯關乎大清江山社稷，還請皇上深思。”
“你的意思是朕這次不該原諒太子？”玄燁聲音平靜地問道。
“臣不敢枉斷，隻是俗話說，再一再二就會再三，老臣隻是有些擔憂，若這次再原諒了太子，太子是否會再次有負皇上的期望。”佟國維輕拭了下額上的細汗，輕聲說道。
“對，所以朕已經決定了，廢除胤礽。”玄燁低聲說道。
“啊？”佟國維不敢抬頭掩飾自己心中的喜悅，稍有平複後才抬頭說道，“皇上，您真的決定了嗎？”
“一等公，朕知道你不喜歡胤礽，當年朕廢了胤礽時，你是反對複立他的，所以你又何必有此一問。”玄燁冷冷地說道。
“皇上，您誤會老臣了，老臣不是不喜歡太子，當年就是怕太子再犯錯，如今事實也說明了老臣當年的判斷還是正確的。”佟國維急急為自己辯駁。
“也許你是對的，所以朕做了這個決定。”玄燁低聲說道，沉思了片刻，他抬頭望向他，“佟國維你在朕身邊已經很多年了，該好好的頤養天年了。以後朝事就多讓年輕人去分擔吧。”
“是！臣遵旨！”佟國維的心中一陣酸楚，很明顯皇上要廢了太子，但同時也要讓他離開朝堂，伴君如伴虎，這似乎已經是他最好的歸宿了。
“退下吧，朕以後若不傳詔，你也無需入宮了。”玄燁將頭重新轉向了桌上的奏折，每一個人都有私心的，他自不會認為托合齊等人對佟家的言語是誣陷，但水至清則無魚，有些事他選擇容忍，也是有他的原因的，皇上是“孤王”，沒有大臣們扶持他將一無所有，佟家是他的骨血之親，是他的可倚之人，所以他會給他們最大的容忍。
佟國維的所作所為是否真的傷害了胤礽，玄燁不知道也無心去探究，隻是是時候該讓他離開朝堂了，佟家的權勢太重了，重到該收一收了。
“老臣告退！請皇上多多保重龍體，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佟國維有些哽咽，跪倒行了大禮，緩緩退出了乾清宮的殿門。
出了殿門，佟國維環望著這個他日日進出了五十餘年的宮廷，早在先帝在世他授一等侍衛到今日，他的一生都緊緊的圍繞在皇家的周圍，雖與四十三年已乞休，但仍常常參與朝事受皇上召見，但此時此刻，皇上真的不再需求他了，再也不需要他了……一種悲涼之心從心頭湧起，習慣了處於政治中心的他，又如何能夠心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