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蹤跡(下)
“仙草封創術”是馮明華一脈的祖傳魔法,他爹也會。
“仙草封創術是個坑。”江入雲對於馮明華的祖傳絕技如此評價。
正常情況下,“仙草封創術”消耗的隻是魔力,隻是這法術相對於其他魔道法術來說它的魔法消耗多了一些而已,這放在魔域之中修行之人身上原本也是正常事情,群體性法術總有這樣的特點,所以修習這魔法隻需要能夠修煉出比別人要多一些的魔力底子就能夠將“仙草封創術”這強大的恢複治療法術正常施展出來。但要命的是這法術是魔法,自限性不如仙法,如果自身魔力總量不夠,魔力用盡之後它消耗的將是要命的東西——施法者本人的生命力!
說他是個坑,正是因為魔法消耗完之後消耗生命力的界限就連施法者本人都很難感覺出來。
江入雲懷疑真是因為如此,馮明華的爹魔力修煉水平不行,所以才排在十殿魔君的最後一位。這從側麵說明了他在魔法修煉上並不努力。如此一來,也解釋了馮明華雖為魔君世子卻不受待見的原因——他爹壓根就沒把心思放在這上麵!
當爹的如此,受苦的就是馮明華了,他雖然休息了家傳魔法,但是沒有良師指導,水平遠遠不及他爹。
方才江入雲受海虹子數拳,以他身體的羸弱,沒有立時斃命,想都不用想是馮明華急切之間使了“仙草封創術”消減了江入雲受到的傷害,但江入雲明白,以馮明華現在的水平,用上一次“仙草封創術”已是他的極限,如果再用下去,他必定會受到這魔法的傷害!
但是更要命的是江入雲突然意識到,馮明華此時要做的不僅僅是保護他,他要用“仙草封創術”對海虹子進行反攻!
那些憑空出現的樹葉,並沒有在馮明華首次出手營救他的時候出現!它們此時出現,正是馮明華拚盡全力讓“仙草封創術”增強的標誌!
可是,一個治療性的魔法怎麽可能具有攻擊能力?
江入雲沒有魔力,馮明華咬著牙齒並沒有收手,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馮明華雙掌在胸前變換著數種手勢,一道道綠色波紋中夾雜著指頭蛋大小的葉片爭先恐後地向著海虹子飛去。
綠色波紋中,海虹子的拳頭影子不見了,代之以一道道綠色的齏粉,那是樹葉和拳影對衝後流下的魔力殘渣,但是隨著綠色波紋穿透拳影之後繼續向著海虹子撲過去,海虹子不喜,且在尖叫了“白羽!救我!”
白羽正是隨著海虹子一同而來的錦衣青年!
馮明華嘴微微裂開,露出嘴角的利齒。仙草封創術能夠治療傷,卻無法清除對魔力會造成傷害的東西,這法術如果命中海虹子,將會把粘在他頭臉上的“蝕心草”給封在傷口之上,讓他即便是回去醫治也難度翻倍!
馮明華並不是壞人,他隻是恨這些師兄們不是正常師兄弟!
一道銀光飄過。
馮明華的數綹發絲由黑轉白。
“住手!”江入雲心中一驚,一口鮮血和著叫聲噴了出來。
而禍不單行,錦衣白羽動了。
白羽右手食指中指虛虛夾著一物輕輕一揮,空中便落下一片盾牌大小的冰塊,斜切插入海虹子麵前的地麵。而馮明華衝向海虹子的綠波悉數撞擊在冰塊之上,冰塊上立時長出十幾片手掌大小充滿生機的樹葉,在寒風中兀自搖曳生姿。
“哼,吃力不太好!”白羽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然後手又握成拳頭,一拳揮向馮明華,一道冰風穿過十幾米的距離,盡數擊在馮明華身上。
馮明華根本沒有還手之力,瞬間被冰封在一塊一人多高的冰塊中,嘴角一片殷紅。
“師弟!”江入雲在嚎叫,但他自己覺得這叫聲在離開他的身體,如同在天邊那麽遠。
之後的一片黑暗,如同眨個眼睛那麽短。
黑暗中,江入雲沒有做夢,也沒有別的什麽感覺,醒來的時候,隻覺得手腳已經沒了感覺,胸前像壓了一塊石頭般沉重。睜開了眼睛,眼前的東西漸漸清晰起來。他在空中。被綁住了雙手吊在空中。太陽出來了,掛在半空卻沒有一絲溫度,沒有風,也沒有雪,一些寂靜如同世界初生一般。
“師……弟!”江入雲的思緒依舊停留在白羽擊中馮明華那一刻,他辨得出來自己被吊在崖邊的樹上,向著原來打鬥的地方望去,馬車、馮明華和海虹子一幹人等都不見了蹤跡,地麵上唯留下一片雜亂的腳印。江入雲聲音嘶啞,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
不見了馮明華,江入雲心理倒安定下來,馮明華再怎麽不濟也是堂堂魔君世子,海虹子不敢對他怎麽樣,看樣子他是被海虹子弄回去了。馮明華死不了。“哈哈哈哈……”江入雲不禁喜上心頭,心中一樂,嘴巴裏麵又是一口血水湧了出來。
扭頭想著崖邊看去,與意料中一致,他的柴草屋再次被燒成了一堆廢墟。這下好了,自己又有新的草屋可以住了。江入雲不覺又高興起來,於是嘴巴中一甜,又是半口鮮血吐出來。
“咦?身受重傷,又是被在風雪中掛了兩個多時辰,為什麽我沒有死?”江入雲腦中莫名出現了這個問題。向自己身上看看,雖然海虹子將他掛在了樹上,但是卻沒有發現他外衣之下還裹著三件從師叔哪裏偷來的衣服。大約他隻認為江入雲是將一些破舊衣服穿在底下禦寒,懶得翻上一番。對於他們來說,完全有別的方法將江入雲綁在樹上而不用自己動手。
看起來是這衣服救了他。再感覺一下,衣服裏麵似乎有什麽東西緊貼著他的肚子,柔柔軟軟的,倒是溫暖異常,隻是礙於他現在被吊著,手腳沒了感覺,無法查看那是什麽東西。
江入雲心中又是一喜,看來天無絕人之路,終是沒有把他的小命要走。有了前兩次的經驗,江入雲按捺心神,沒有讓血水再次湧上心頭。
雖然在萬靈堂沒有修習魔法,但是武功方麵他還是學習了不少,對於控製身體技能方麵還是有些見識,當下運起心法,心中煩惡慢慢壓了下去,而手腳也漸漸有了知覺,一個時辰之後,手腳竟慢慢有了點知覺。
此時時間已近午後,空氣透亮,遠山入眼,竟然讓他心胸舒暢至極。不知不覺一手小詩便從嘴中流了出來。
如鳥似仙掛靈山,一腔遊思上青天,欲問上帝借禦筆,寫個天書如此般!
小詩出口,江入雲又覺得自己有些狂傲了,自己連自己都救不了,被人打成重傷掛在這裏,心下卻又想著更高處,卻是有些失心瘋了。不覺又覺得好笑,是以控製不住,又哈哈笑起來。
“好詩!小兄弟好興致!”
突然,有人在山崖邊大聲讚道。江入雲向著山路上望去,山路上走來一個青年人,一身粉紅色仙衣,麵色俊朗,一頭烏黑的發絲用根絲帶束縛在腦後,手中拿著一把折扇,從腳步上看來沉穩有力,不是仙者卻是何人?
來人轉過山崖,一望見江入雲微微一愣“嗯?原來還真是掛在山上的呀,我還以為小兄弟在此書飲酒什麽的,詩興大發才作此佳作的呢,詩不錯,很有意境,在這雪後陽光中讓人心情舒展,我剛聽著就隻覺得這‘掛’字用得十分……有特色。嗬嗬……不想還真是掛著的呀。”
來人將手中折扇微微一揮,江入雲手上的繩子自然斷裂,這個人被一股自下而上的暖氣托著,慢慢落在了地上。
江入雲人一落地,手腳卻依舊無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呀?還受了傷?”來人更是驚訝,食指輕彈,一輪金光自天而降,將江入雲籠在了其中。
江入雲瞬間覺得身上所有的傷口都愈合如初了。不禁驚訝地看看自己的胳膊,又看看自己的腿,從地上站了起來。
片刻之後,山崖上燃起來一團煙火,煙火之旁擺著一張石桌,兩張石凳,石桌上放著江入雲從來沒見過的糕點、還有他根本叫不上名字的果子。
青年神仙自顧自扇著扇子,也看不出來他在這隆冬天氣有汗冒出來,隻笑意盈盈地看著江入雲將桌上的糕點和鮮果餓狼一般卷入自己的肚子。
“慢些,管夠,不用急。”青年笑道。
江入雲根本不管自己形象有多難看,一頓風卷殘雲之後,終是拍著肚子道“咯~唔,味道不錯,就是不知道仙法變出來的東西頂不頂飽。”
青年哈哈大笑,道“這可不是變出來的,這是仙山上正正經經長出來的!我比較貪口,便編了個戲法將他們帶在身邊。你們魔族難道平常用餐都隻變出來的麽?”
“那倒不是。”江入雲反駁。
“那就對了。”青年點了點頭。
略一沉吟,青年道“你身上沒有魔力,你是住在魔域中的人族麽?”
青年臉上的微笑沒有褪去,但江入雲卻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除了馮明華,江入雲在萬靈堂沒有朋友,他本能地對外麵的陌生但對自己友好的人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青年此話出口,江入雲尷尬一笑,道“喔,你看出來了?嗯,我這樣子也瞞不過你們這些神仙,是,我沒有魔力,但至於我是不是魔族……這個問題你應該問我娘去。”
“令堂?令堂也在這裏麽?”
“不,她不在這裏,她這會兒應該在地府。” 。